入伏后,天气越来越闷热,就连路边的杂草都被晒得蔫蔫儿的。
几个舅舅在用砌井剩下的青砖在天井里砌了个蓄水池,又把先前引水的竹筒全都换了一遍,接上了新的竹筒,把水引进天井,让天井内的热气都消了几分。
竹林里也凉快,几个孩子也爱去竹林里抓竹节虫,把它的几条腿都掰掉,用刷把签签戳进竹节虫的断腿里,竹节虫就会像小风扇一样,不听地扇动翅膀,带起一丝凉风,这是最近几个孩子的最爱,大家人手一只。
怕竹签误伤冬至,林夏至还去跟他外婆要了一根麻线,绑住竹节虫的腿,把麻绳另一头拴在冬至的衣带上。
冬至也不怕,欢喜地直拍手,嘴里叫着好哥哥,把林夏至叫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竹林虽好玩,但蚊虫多,几人经常被咬得满头包,常被大人呵斥。
为了方便乘凉,陈二舅和柳幺舅还用竹子做了几张竹床,柳幺舅怕热,晚上直接睡在竹床上,在天井里纳凉,经常半夜蚊香燃完后,早上起来都是满头包,经常被几个小的嘲笑。
天气越来越闷热,几个孩子身上都捂出了痱子,只喊痒痒。
陈氏带着几个孩子漫山遍野地割马齿苋,然后熬水给几人洗澡,洗了好几遍,几人的痱子才消下去。
院里有水井,又从河落引了水来,一大家子倒是不缺水用。
每天早上起来,男人们就把家里的木桶木盆空缸子都装上水放在后院晒着,到了晚上,水也是温温柔柔的,不用烧水,每天都有热水洗澡。
村里小溪因为夏日的燥热,也不乏有村里的老老少少在溪里扑腾。
几个孩子很是羡慕,但何氏从不放他们去,还吓唬他们说溪里有水打棒,专门咬小孩,倒把几个连幼儿园文凭都没有的孩子吓得不行。
林秋缘小时候有从没有护栏的石桥上掉进溪里差点被淹死的经历,所以对去溪里洗澡游泳什么的,没什么向往,甚至还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何氏也是心疼孩子的人,直接把几个孩子丢进天井内的蓄水池里,水被太阳晒过,有些温度,任由他们扑腾,这倒把几个孩子给高兴坏了。
冬至也想玩水,但她还没蓄水池高,自然是没法加入哥哥姐姐们的打水仗大战的,小嘴撅的老高,委屈得直掉泪珠子。
陈氏直接把给冬至洗澡的木盆搬出来,倒入已经晒热的水,又在一旁点了蚊香,这才把冬至抱进木盆,让她一个人玩水,小家伙这才展了笑颜,眼睛都笑弯。
不知道是吃得好营养跟上了,还是茶枯粉真的有奇效,几个孩子原本枯黄的头发现在也变得黑亮亮的,还很柔顺。
林秋缘是坚定地相信是茶枯粉的功劳,加上怕自己头上又长虱子,三天两头都要喊着洗头。
太阳晒得火辣辣,林秋缘感觉脸都要被灼伤了,特别怀念空调、快乐水,还有雪王家的柠檬水,是她的最爱。
地里的苞谷都能掰了,尽管大家快要被太阳晒nong了,一大家子不管老的少的,全都出动去地里掰苞谷。
陈氏直接做了一大盆神仙豆腐,中午一回来就能吃上。
又从地里摘了半背篓六月柿(番茄),又泡上一大壶薄荷水,直接用坛子装上提去地里,饿了渴了的时候可以充充饥。
林秋缘特有经验地把脸用手帕包住,确保没被苞谷叶子碰到。
林秋缘也建议过另外几个娃娃来着,几人都不信,刚开始还嘲笑林秋缘娇气来着,直到他们被苞谷叶嚯嚯得不行,身上直呼痒痒,才突然与林秋缘同频共脑。
孩子是不用在苞谷地里钻来钻去掰苞谷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不够高,还有个原因便是苞谷地里还套种了黄豆,豆苗已经有二尺高,怕几个孩子不注意把豆苗踩死了。
大人们不停地掰着苞谷,几个孩子就坐在地上把苞谷叶子掰开,但不完全撕掉,万一到时候下大雨,没法晒苞谷,也能把苞谷挂起来风干,冬至正是处于“手眼协调发展期”,特别钟爱撕扯东西,干的尤其起劲,几个大人不停地夸奖,让她干劲十足。
何氏在几个娃娃坐着的一旁点了好几个蚊香,倒是没有蚊虫来骚扰他们。
掰苞谷的时候,几个大人还在苞谷地里捡了不少的菌子,陈氏笃定是无毒能吃的。
林秋缘也连忙踮脚去看她舅舅兜着的菌子,好家伙,这不是鸡枞菌吗?!
一大家倒是被一锅菌子汤差点鲜掉舌头。
七月前,三亩多地的苞谷终于被掰完。
苞谷杆也被砍下来排开晒上,晒干后用细竹篾捆上,整整齐齐码在一起,慢慢挑回家当柴烧。
细嫩一点的苞谷杆则被挑回家喂牛羊。
第一茬掰的苞谷已经完全晒干,收进了空着的东厢下房,只等着脱粒了。
院子里还晒着半干的第二茬苞谷以及刚刚掰完的第三茬。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高温天气,陈舅公和柳外公很是忧心暴雨,不光他们家有忧心,溪江村的村民们都在忧心。
村长似乎早有经验,还召集了各家各户的男人去疏通村里的沟渠,以防连续干旱后突降暴雨,几个青年男人全都去帮忙了。
掰完苞谷的第三天的午后,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云层越来越厚,也越来越黑,仿佛要直接压到他们家屋顶上似的,一股风雨欲来的大架势。
一大家子急急忙忙地把没干的苞谷收进前厅的西梢间。
刚刚收完苞谷没多久,天就越发的黑了。
但家里的男人女人们都不敢歇一口气,薅起锄头或者其它用得着的工具,全都去田间地头忙碌着。
田里的水稻已经弯了腰,过不了多久就要放水收割了,他们担心这次雨会来得很猛,要是疏通不及时,水稻烂根还是小事,要是被水泡过,各种虫子可就找上门来,容易引发病虫害,那他们这半年可就白干了。
溪江村的稻田里全是忙碌的身影,大家都在忙着给水田挖排水口。
几个孩子也被派了任务,去将河边那块地能吃的菜全给摘回家去,何氏还耳提面命了一番,让他们千万不能玩水,不然就打断他们的狗腿,几个孩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有鱼的那亩水田,陈二舅用竹子把排水口给拦上,以免鱼也被冲走。
看着因为水越来越少,在田里不停跳动的鱼,陈二舅回家拿了一挑木桶,专逮大鱼,抓了两桶鱼回去,倒进天井内的空缸里养着。
天上狂风大作、乌云密布,雨,倒是半天不见下来。
七十多亩田,十几个人,倒是没用多久就疏通了排水口。
男人们又辗转旱地,尤其是棉花地特别要注意排水,其次是豆田和花生地。
陈大舅路过河落旁,把引水的竹筒给移开了,以免因为暴雨而变浑浊的水流进家中。
女人们则在田间地头割着草,为牲畜预备好足够的草料。
等做完这些紧急活计,大人们急急忙忙赶回家,检查了一番鸡鸭院子,鸡鸭鹅全都从竹林里赶出来,赶回原来搭的院子里的棚屋中。
毛毛的窝也被迁回了前厅。
解开绳子的瞬间,毛毛重获自由,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恨不得用舌头给每个人洗个脸,大人们的呵斥声连绵起伏,孩子们的嬉笑声连绵不绝。
吃完晚饭,一家子点了灯,在东厢搓玉米粒。
几个孩子早早就犯困,先睡下了。
屋外仍是狂风大作,吹得油灯的火光左右晃动,在影子在白墙上跳着欢快的舞蹈,而雨,却仍旧没有半滴,让搓玉米的几人人心惶惶的。
眼见还是没有下雨的迹象,搓玉米粒的众人也准备各回各屋。
还没睡下,外面突然就电闪雷鸣,哗啦哗啦的下起大暴雨来,来势汹汹,一股势不可挡的样子。
几个孩子在睡梦中被惊醒,被吓得哇哇叫,也被各自的父母从被窝里挖出来,塞到了父母的被子里。
林秋缘靠着冬至,睡得很是舒坦,一场暴雨下来,倒是吹散了不少的热气,很是凉爽。
雨一直下,到天亮也没有停的意思,砸在瓦片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时不时又卷起一阵狂风,风卷着雨,雨水顺着瓦片落到天井里,像是天上有人举着盆往下泼水似的,落地的雨水溅得到处都是。
亏得搭了廊檐,不影响一家子的活动,这时一家子特别感谢赵大匠,设计的房子因地制宜,很是实用。
大雨连着下了四天,一直没停过,有时候转为小雨,大家都以为雨要停了,雨势又会突然变大,瓢泼大雨说来就来。
陈舅公几人只能趁着雨小的时候,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扛着锄头,去田间地头巡视。
好消息是得亏他们动作快,水田暂时还没被淹,旱地排水情况也还行;坏消息是他们溪边的那块地已经被淹了,溪水变得很浑浊,河落旁地势低洼的苎麻地已经被淹了。
东厢的苞谷都快被脱粒完了,刚开始大家是手工揉搓,后面柳二舅发挥了奇思妙想,把搓衣板拿过来搓玉米,效率杠杠滴。
建完房后,家里的几个男人多多少少都会一点木工活计,几人赶制了几个小一些的搓衣板,专门用于搓苞谷粒,让脱粒的效率大幅度地提升。
林秋缘时常惊叹于她二舅的聪明。
她二舅就是老天给你关上一扇门,总会为你开扇窗的具象化吧。
搓完玉米后,一家子也没闲着。
得亏先前已经去李木匠家把织机运回来组装上了,就放在饭厅和西厢之间的短廊下。
先前收麻的时候,一家子都很忙,只完成了简单的绩麻,用细竹节挽成一团团的麻团。
下来三四天的暴雨小了下来,不会飘进廊檐下,一家子就开始整经、刷浆、织布,过程繁琐极了,看得林秋缘眼冒金星。
陈舅公时不时会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到竹林旁巡视了一番,关着鸡鸭鹅的院子很牢固,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鸡都挤在了一起,显然受到了惊吓。
鸭子和鹅倒是很有精神,或是在雨中煽动着翅膀,啄啄身上的毛;或是在院子里雨水汇聚成的小水坑里洗澡;或是把鸭嘴当做推土机似的,在土里推着什么东西。
一旁的菜地就显得略有些萧条,各种叶子、花骨朵被雨水砸的满地都是。
辣椒和六月柿也倒了很多,不管是青的红的,都被陈舅公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