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笛飞声言简意赅地谈完后,就同三王和无颜告别。
他行路带风,往客栈去。
途经一小花园时,一抹红衣身影迎上来。
角丽谯本在一株山茶花前,吩咐雪公血婆鱼龙牛马帮帮中之事。
若孤松傲岸的侧影一过,她的美目便被勾走了。
当即撂了手下,往那侧影去。
“笛飞声。”她笑得娇媚欢喜。
小笛飞声被她拦得猝不及防,心中一片烦意。
“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角丽谯话音细软婉转。
“就是你先前那么狠心,把人家丢在中州的荒郊野外,还点了半个时辰的穴。”
“天气不好,害人家淋了场大雨,染了风寒。”
小笛飞声意会,“你要多少赔偿?”
“……”角丽谯脸色一干,卡壳了。
她是这个意思吗?
顿了顿,才复笑起来。
“不过,”她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我不怪你。”
“谁叫我那么——”
笛飞声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打断她的酸话,“角丽谯。”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合适。”
“从今往后,这种话,不必对我说。”
言毕甩袖离去,身影闪得那叫一个快。
“笛——”角丽谯想追,根本追不上。
就原地折起山茶花来,一撇一枝,弄得好好的花面目全非。
雪公血婆怔在远处。
他们互相一看,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震惊。
刚那个“娇滴滴”的姑娘,是他们雷厉风行的帮主?
别是被夺舍了。
他们缓了很久,才上前去,恭维地提议。
“帮主,要不要属下帮您把他绑来?”
角丽谯冷声一嗤,“他现在至少是万人册第十。”
“你们以为自己有多少斤两,能绑得了他。”
说得也是。
雪公血婆另谋主意,“那就给他下点……”
他们停顿地察言观色。
角丽谯瞪他们一眼,目光裹着尖锐的威压。
雪公血婆闭口不言。
静默两秒后,他们瞥见自家帮主,阴晴不定地笑了。
笑若桃李醉春风,手中还精心呵护般,抚过娇嫩的山茶花。
“我有的是时间。”
“跟他慢,慢,耗。”
过了会,她记起帮中之事来,“之前让你们选址,以筹划我帮总舵,可选好了?”
雪公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呈上去。
血婆则道,“如意城十几里外的这悬崖峭峰,足够隐蔽。”
“且占据天险,易守难攻。”
角丽谯扫过地图,满意道,“很好,就这里了。”
“办去吧。”
她信手一丢地图。
雪公血婆张手接住,就领命告退了。
他们走后,角丽谯就在山茶花园练起剑来,为武林大会做准备。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平静。
“角姑娘。”
她一剑破空刺出时,一个恼人的声音响起。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
那个“读书脑”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她。
她记不住“云彼丘”这三个字,索性取了个外号。
云彼丘,是她在中州被小笛飞声甩开时遇见的。
跟很多江湖人一样,被她的美貌迷得五迷三道。
偏偏这家伙,矜持有礼得跟个什么似的。
可那又怎样?
她看不上。
一个死读书的,文文弱弱,弱得她轻而易举就能挑败去。
“连笛飞声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真是半点也让人心动不起来。”她想。
遂理也不理,收剑离开。
云彼丘终是不甘心地迈出步子,站到人前。
并紧张地邀请,“角姑娘。”
“不知在下,可否请你喝一杯茶?”
角丽谯直接用剑鞘拍开人,“好狗不挡道。”
云彼丘踉跄一下,歪陷在一丛山茶花内。
他目光飘了又飘,随着石榴花一样的红裙,远去又远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回过神里。
是白江鹑和纪汉佛叫回神的。
他们下着下着棋,云彼丘就忽然不见了。
也不知被什么惊动或吸引,连最爱读的书都落在了地上。
可他们过来,明明什么都没有。
只有云彼丘一个人,奇怪地歪站在山茶花丛里。
目光离魂似的。
“彼丘,你这是在干吗?”他们问。
“看什么呢?”
云彼丘窘迫地站好,这才发觉,腿已麻了。
“没什么。”
他捂着被剑鞘打过的手臂,随两位结识的异姓兄弟回去了。
而那只手中,在广袖的遮掩下,握着朵被摧折的山茶花。
说起来,这园山茶花委实算可怜。
前不久,肖紫衿摘了一大捧,打算送给乔婉娩。
乔婉娩在一条清渠边的柳树下习剑。
她有喘症,平日里不能连续练太久。
只能隔段时间隔段时间,多练几次。
练至尾声时,一道白色身影,轻快地迈步而来。
金色的夕阳斜扫在人身后,浅淡的素白也变得灿然十足起来。
乔婉娩有瞬息的恍眼。
她停剑,打了个招呼,“相夷。”
李相夷也被那碧柳斜阳扰了下神。
他放弃去客栈的方向,走过去道,“阿娩姐姐。”
有那么一下,他觉得这个称呼很怪。
全不似小时候的剔透自然。
乔婉娩看着眼前高高的少年人,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
“你还是……”她抿了下唇,似是踌躇了一百年那么长,才开口。
“叫我阿娩吧。”
李相夷错开她目光,没来由虚挠了下头。
“嗯,阿娩。”
好像更怪了。
也许,是还没习惯吧。
沉默片刻,乔婉娩左右一顾怡人的景致,“走走?”
李相夷垂在身侧的手,搓了下布料,“好。”
他们就沿着逶迤的石子路,在渠边走起来。
“你今日刚来武林大会吗?”乔婉娩问。
“对,刚到不久。”李相夷答。
“怎么这么迟?”
“被一些事情耽搁了……”
不轻不重的话语,散在温和的晚风里。
晚风就那么吹啊吹,吹落下夕阳的碎金来,吹落在袅袅绿柳上。
又吹得距离灰溜溜地溜走。
而此时不远的假山后,躲着一个紫衣人。
眺望着他们并行的身影,一寸寸攥紧了手骨节。
“李相夷,你凭什么……”他咬得后槽牙发响。
明明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无微不至地关切着人。
为什么得到的眼神,还是不远不近地平淡如水?
从认识到现在,已有月余。
他从来没见过,乔婉娩用涟漪泛动的眼神瞧他。
他低头看怀里新鲜的山茶花,一时怨火沸盈。
“李相夷,”他用内力震花,“我倒要看看,你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有几分真本事。”
在他心里,戈壁初见的那一击,是难见真章的。
眨眼的功夫,花零落了满地。
正欲甩袖离去之际,身后传来个声音。
“乔姑娘无意于你,你何必费些一厢情愿,又自我感动的功夫。”
石水的话,字字含刀。
肖紫衿剜她一眼,“多管闲事。”
只要人没在一起,他总有机会。
于是掠人而去。
石水抱着鞭子,原地掀了下嘴角。
“小肚鸡肠。”
末了想起戈壁那天的情形,又补充。
“夜郎自大。”
年轻人在弯弯绕绕,客栈里的李莲花三人,已在大堂里点菜吃了起来。
桌上摆着三四个菜,香酥鸡、清炖羊排、肉末茄子,还有素炒菜苔。
“真好吃。”方多病不停往嘴里送菜。
双颊鼓胀胀的,像塞满坚果的松鼠。
蓦地,他注意到李莲花不止一次地,暗暗往左上边望。
就问,“你老看那边做什么?”
笛飞声侧目向他,也问,“线索?”
“总感觉,”李莲花凝了凝眉,“有人在看我。”
方多病和笛飞声余光循着左上投去。
那是二楼的走廊。
除了熙攘来往,各自嘈杂的江湖人,没什么奇怪的。
也没有人盯着李莲花看。
想是李莲花的错觉。
又或许,是察觉到他们隐匿的打量,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