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安无奈,也能理解大队长的着急。
她如果不是有系统商城,知道这些虾能长到什么程度,她看到这么大的虾也会迫不及待想开始打捞。
她计算过系统说明书给的时间,结合成虾的个头大小算了算。
差不多再过三五天就能开始打捞,这么多虾不会一次卖完,边卖边养。
“明天可以开始安排人手准备打捞,您打算卖到哪儿,水产站吗?”
大队长还以为今天又要无功而返,没想到尤安安竟然答应了。
他笑道:“对对,水产站,那边说过来看看,如果虾都品质不错,给咱们按一毛五一斤收。”
“我已经打听过,别的鱼塘都是一毛钱收到,水产站原本说给一毛二,我没答应,最后谈到一毛五。”
尤安安笑道:“还有再谈的空间。”
“现在的对虾个头只有指节那么大,产量也不高,跟我们的不能比。”她解释道,“咱们的品种个头大口味好,能给水产站创造更多经济效益。可以试试把价格拉上去,他们过来看过再决定。”
大队长还有点保守,但一想,尤安安说的对。
行还是不行,等水产站的人过来看看虾就知道了。
反正至今连他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虾,兴许水产站的人也没见过呢。
“行,我现在就去联系他们,让他们过来看看。”
这一来一回就要两三天,等谈妥价格正好可以赶上打捞。
打捞的人手也要安排上了。
还有往外运的渔船。
以往他们养殖的还不够自己岛上分,就算有多余的海产品,也是用小渔船运到隔壁岛上的公社,公社收走。
这次这几万斤的虾要怎么运出去,他还得回去跟公社的人合计合计。
“小安啊,你要没事儿,跟我回去开个会,咱们商量商量打捞和运输的事儿?”
这几天董工在研究怎么改装渔船,把简易增氧泵和清洁设施加到渔船上,不知道进展怎么样了。
她正打算过去看看,因此拒绝了大队长:“大伙儿商量就行,这方面我不懂的,你们决定就好,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行。那你先忙,我去组织人开会。”
大队长兴奋离开,走的时候还差点被石头绊倒。
尤安安:“您小心点。”
见大队长走远,她向董工的车间走去。
房子修好了,所有机器搬进去,董工也搬到屋子里住,窝棚就闲置下来,放点打扫工具和生石灰,当成一个防雨棚来使用。
……
荣家门口。
荣耀背着书包,拎着一个小桶回来。
桶里是尤安安给他的虾,还有几个生蚝。
放在他们教室门口,让他中午放学带回来。
尤安安嘱咐他,回来让花婶将这些东西收拾一下,给他们加菜,但是奶奶正在吃中药,不能吃这些东西。
他正在脑子里回忆今天上午学的东西,忽然从路边冲过来一个女人,将他拦住了。
“耀耀,放学了,饿不饿,妈给你带了好吃的。”
唐春华拉住荣耀,从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往他手里塞。
她应该在这儿等了挺长时间,巧克力一直被她攥在手里,已经有些化了。
“耀耀,这是妈托人从外面带来的,还是外国货呢,可好吃了,你尝尝。”
她殷切的笑着,剥开巧克力想往荣耀嘴里塞。
啪!
荣耀抬手就把巧克力打掉。
“我不认识你,也不要你的东西,以后别来找我。”
唐春华心疼的看了看地上的巧克力,快步追上去拉住荣耀:“耀耀,我是妈妈啊,你再仔细看看我。”
她两只手拉住荣耀的胳膊,死死攥着。
荣耀挣不开,她那么大力气拉着他的手,让他抓不住桶。
桶掉到地上,有活虾跳了出来。
荣耀冷下脸,一脚踢向唐春华的小腿。
“放开我!”
家里只有奶奶和妹妹,这会儿花婶还没过来。
他不想惊动奶奶。
“我不认识你,你最好滚开,不然我叫人了!”
唐春华着急:“耀耀啊,我是妈妈啊,你仔细看看,我带你到三岁多,那时候我带着你下地上工,去食堂打饭,你还知道帮我排队占位置,你咋认不出我来了?”
“三岁多按说应该有记忆了,耀耀,你仔细想想,想想那时候咱们一起生活的样子。”
“我不认识你。”
荣耀忍着手臂的疼,发现踹不动她之后,发狠用额头狠狠撞到女人的鼻子上。
“啊——”
他撞的力道很大,唐春华头晕目眩的捂住鼻子。
只觉得钻心的疼直冲脑门。
荣耀一挣脱她,拎起小桶拔腿就跑。
“耀耀!”
唐春华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扯荣耀。
“滚开!”
荣耀脸色骤然发冷,从路边捡起一块砖头就往她身上砸。
“耀耀,你真不认识妈妈了!”
荣耀下手毫不客气,一砖头砸到女人腰腹上。
唐春华又难过又生气,想去抓荣耀,可荣耀像一条泥鳅一样滑不溜手,根本抓不住。
她只能转移目标,去抢他的水桶。
水桶太重,荣耀抓不稳,被唐春华一抓就脱手。
水桶被她扯翻了,活蹦乱跳的大虾撒了一地。
荣耀弯腰捡虾,被唐春华一把按住。
她死死地抓着荣耀:“我带你走,跟妈走,咱们不在这儿了,这里不是你的家。”
“耀耀,谁啊!”
荣老太正在院子里煎中药,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她眼睛还看不见,但能看到模糊的光晕。
只见两团影子纠缠在一起。
显然是个成年人。
那人还像疯了一样念叨:“快跟妈走,这儿不是你的家。”
唐春华抓着荣耀往外拖。
而荣耀整个人都坐到地上,使劲儿想挣脱她。
“站住!”荣老太心头一惊,摸到一个烧火棍就冲出来。
边跑边喊:“快来人啊,抢孩子啦,岛上出了人贩子了,快来人帮忙啊!”
正是午饭时候,最近上工的人少,这个时间都在家里吃饭。
听到她的喊声,当即就有三三两两的邻居放下饭碗跑出来!
“咋回事?”
“哪儿来的人贩子?”
“这不是调研组的同志,你干啥,快把孩子放下!”
来人是个壮汉,手里拎着锄头,看起来就不好惹。
唐春华着急解释:“不是,我不是要抢孩子,我就是想跟孩子说两句话。”
荣老太摸索着搂住荣耀。
唐春华这才发现荣老太眼睛似乎看不见。
“原来是这样!”唐春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哭又笑,“耀耀,跟妈走,这不是你的家。”
眼看那男人过了,她一把推开荣老太,想拉着荣耀跑。
“哎哟!”荣老太没站稳,被她一推,冷不丁撞到身后的树干。
只听砰的一声,显然撞的不轻。
“你还敢推我奶奶!”
荣耀发狠,一口咬上她的手腕,力道大的,像是恨不能从上面啃下来一块肉来。
“啊——”
唐春华疼的尖叫一声,抬手就想拧他的耳朵。
一想到她要是真拧下去,只会让荣耀更恨她。
只能硬生生忍住,改捏荣耀的肩膀。
陆续有人找出来:“这不是唐研究员?”
“唐研究员好像是荣营长的前妻啊,走到时间太长,孩子不认她了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那大汉见不是人贩子,就把锄头放下了,他过去掐住唐春华的手。
“快放手,孩子的肩膀都被你捏青了。”
他搂住荣耀,荣耀这才松口。
唐春华的手臂上有深深两道牙印。
荣耀确实是往死里咬,一点都客气。
男人道:“唐研究员,你要是想孩子,就跟孩子好好说,你看你把孩子给吓,还把老太太给打了,真不像话。”
旁边有人道。
“就是,什么想孩子,这是看荣营长升职了,日子过起来了,又想入回来认亲,哪儿那么好的事儿。”
“小安大夫来了之后,荣家的日子才慢慢过起来的,她一来就想捡现成,哪儿那么好的事儿。”
“赶紧走,再不走我可是叫大队的人过来了啊!”
唐春华还想争辩,远远跑过来一个男人。
他一把拽住唐春华:“行了,先回去,从长计议。”
等两人离开,大伙儿把荣老太扶进屋里,又交代了荣耀几句,这才离开。
荣耀领着害怕的小鱼儿在门口捡虾。
荣老太靠在太师椅上,脑子里晕晕的,额头发胀。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她记得唐春华的声音,是她回来了。
她回来干什么?
她想带走荣耀?不,不可能。
脑子里忽然涌现出一个画面。
那段时间,唐春华频繁的出门,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写信。
她也经常收到来信,看完就丢进灶膛里烧掉。
半夜她经常听到唐春华翻箱倒柜的声音,甚至还有挖地的声音。
她说她儿子已经两个月没有寄来工资,音讯全无,家里揭不开锅,她准备进城找部队领导。问她,儿子有没有什么东西留在家里,比如奖章,证件证明之类的。
记忆到这里就断掉了。
等再有记忆,就是她在医院病床上醒来,眼睛看不见了,脑子也有些糊涂。
只知道家里失火,他们差点被烧死,是儿子回家救了他们。
她清楚的记得,唐春华根本不喜欢荣耀。
她觉得荣耀是她的拖累。
如果没有孩子,她还能去上大学,去大城市。
花婶拎着饭盒进来,她路上就听人说了,唐春华过来抢孩子,在家门口闹了一场,老太太被她推倒,孩子们也被吓到。
“荣大姐,你咋样,摔着没?”她着急道,“我去找荣营长回来吧,咱们去卫生站瞧瞧。”
荣老太怔怔的不说话。
她仿佛有点错乱:“什么营长,卫生站?”
花婶吓了一跳:“咋了这是,荣营长就是你儿子啊,我说去找你儿子回来带你去瞧瞧病。”
荣老太依然有些发怔。
灶火燃烧,中药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
眼前的花婶和唐春华重合。
她记得有一天晚上,唐春华突然冲进她的房间里,揪起她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咒骂:“荣正死了,我们都等不到他了,快点把他的证件给我,我去给他办死亡证明。”
“荣大姐?”
花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推了她一下:“这是魇住了?”
荣老太突然握住她的手。
仿佛刚刚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花婶:“我说什么?我说找荣铮回来啊。”
荣老太有些恍惚。
刚才那场景很真实,可唐春华的话不足信。
“他们忙,不用叫他们。我没事。”
她晃了晃头,觉得眼前已经能大致看出物体的轮廓,视线似乎清晰了一些。
她眯起眼,见花婶拎着个包袱。
“妹子,你拿的什么?”
花婶把饭盒放到一旁,打开包袱:“是几双鞋底。儿媳妇做月子的时候闲着没事,给荣营长和两个孩子缝了几双鞋底子,我说拿过来让他们比比,看大小合不合适,不合适尽早改。”
荣老太摸着那双大一点的鞋底。
针脚细密,鞋底很厚,用的是新棉布,摸起来手感很好。
她笑道:“让她好好休息,别累着眼睛。”摸了一会儿,她有点疑惑,“这鞋子是不是有点大。”
摸着比他儿子穿的大了一圈。
她的床头攒着给儿子做到棉鞋,虽然许多破烂都被尤安安扔掉了,但这一双做了一半,被她捡了回来。
“这是我以前做的,可惜现在眼睛看不到了,只做了一半。”
花婶笑道:“你给我,我拿回去给你做完。”
她接过来看了看,比她儿媳妇做的小一圈:“大姐,你这个是几年前的,小了吧。比我这个小一圈呢。我这个是让小安拿荣营长的鞋子比着画的鞋样,错不了。”
荣老太摸了摸两个鞋底,确实大出来一圈。
花婶笑道:“男人二十三还窜一窜呢,八成是长个儿了。你这一双我拿去改改,留着以后给荣耀穿。”
荣老太愣了愣神。
好半晌才回了一句:“哎,好。”
她不知怎么,浑身有些发寒,双腿也虚软的站不住。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先吃饭吧?”
荣老太摆摆手:“你们吃,我进屋躺躺。”
她合上门,腿一软,直挺挺坐到地上。
怀里还抱着那一双纳了一半的棉鞋。
记忆翻滚,唐春华的脸和声音不住往她脑海里钻。
——“你这个老顽固,你儿子死了你知不知道,他肯定回不来,你别耽误我前程!”
——“实话跟你说吧,你儿子干的是保密工作,死了都落不得好下场,没名没姓的,尸骨都没找到,我连抚恤金都领不到。”
——“嫁给他真是倒了血霉。”
——“荣耀我是不认的,全当给你留个念想。”
荣老太不住的摸着两双鞋子,眼泪不住的往下淌,滴到手背上,浸进棉鞋里。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