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海被这一记耳光抽得晕头转向。他确实骗了她,因为从来没有跟谭佳提过分手,而是一直夹在二人之间,这次去上海也是为了处理私事,然后顺便见谭佳,可万万没想到抱着侥幸心理,竟然会惹出这种事。
“对了,有个好东西,给你听听!”这时候,谭佳又举起手机,将陆明海的言论全都摆在了女孩面前。
“实话跟你说吧,我的女朋友是北京人,父母都是公务员,父亲还是领导,我将来跟她结婚的话,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不,至少二十年……”“爱能当饭吃吗?别幼稚了。爱情最终都会败给面包……”
陆明海想要抢走她的手机,她虽然躲开,却被推倒在地。他冲她怒吼、咆哮,甚至是咒骂,可她无动于衷,并义无反顾地转身走了。当她离开很远,依然听见背后二人的争吵,心里稍稍变得有些舒坦了。
她并非没事,这是她为了宽慰韩姝所说的话,实际上遭遇背叛的心,怎么可能没有事儿?她怀着一颗受伤的心,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又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身边的风景,看着穿梭来往的人影,以及阳光下的北京城,她的视野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时间伴着微风悄然溜走,当她真的决定放下时,快乐便会不自然地萦绕而来。所以,她打算先找地方开开心心地吃一顿,然后再简单做个规划,去心仪已久的地方走走看看。
当天下午,她去了天安门,又去了故宫,晚上逛了长安街,觉得实在累得快撑不下去时,然后才打算去酒店休息,但在回去的路上,突然一辆摩托车从身边快速冲过去,跟她擦身而过,一不小心将她挂倒。她的头撞在地上,再一次晕了过去。
唉,两天两次晕倒!这一次终生难忘的京城之旅,或许已经间接证明自己当初决定来找陆明海就是个错误。这是谭佳回上海后的总结。当她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是在很多天以后。
韩世川毕竟年轻,在床上躺了一两天就差不多康复了。一大早,他在办理出院手续后,打算回家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再回去上班,谁知道还没出门就接到李副院长李默华的电话,问他是否已经出院。
韩世川还以为李默华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关心他,谁知对方让他有空的话立即去办公室一趟,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跟他商量。他挂了电话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的电话呀?”刘娜见他脸色沉重,担心又出了什么事,当得知是李默华找他时,也不禁疑惑地问道:“你这刚出院,他就着急找你,会是什么事?”
韩世川一边整理上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说很重要,但听口气应该不是坏事。放心吧,我已经遇到过最糟糕的事了,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步?顶多响应民意把我开除吧。”
刘娜苦笑道:“也是,既然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否极泰来,说不定是好事呢。你尽快去见见他吧,有消息打电话。”
韩世川来见李默华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但没想到对方一见到他竟如此热情,不仅从办公桌后起身迎上来请他落座,亲自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端上来时还说道:“尝尝,这可是我的私家珍藏,一般人喝不着。”
这种异常的热情令韩世川内心里早已方寸大乱,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个笑面虎,不管对谁都是笑意融融。可他仍强装镇定,脸色无比平静:“李副院长,您有话请直说,我能挺住。”
李默华大笑道:“世川,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你这身体底子太好了,一般人估计还得躺上十天半个月。恭喜你身体康复出院啊。”韩世川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李默华又叹道:“郑强的爱人实在是太冲动了,不管事情大小,也不管有理无理,总不能动手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一旦动了手,法律肯定要治他。”
韩世川实际上非常抵制聊这个话题,所以只是讪讪地点了点头,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李默华也笑了笑,然后问他在档案室干的怎么样。
“一开始从临床转岗,还有些不习惯,但干了一段时间后,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韩世川道,并开玩笑问,“您这是又打算把我调回临床?”
谁知李默华竟然说:“你说对了,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跟你谈工作调动的事。”韩世川心里微微一动,然后更加疑惑了。他来之前,想到过李默华找他也许跟工作岗位调动有关,但实在又想不出医院还有哪个岗位适合自己。
所以,疑惑之余,韩世川苦笑起来。李默华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声音:“跟你说正事呢,别笑。”韩世川道:“如果不是回到临床,我哪儿都不去。”
李默华似乎全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跟自己说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又自顾自地喝了口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次调动是一次双赢的调动,是医院全盘考虑的结果,对医院好,也是对你好。”
“我明白,是不是因为某些人联名举报要把我开除,所以院里必须有所动作?”韩世川虽然尚不清楚自己的去向,但已经明白那个地方不会比档案室好,于是他半开玩笑地问李默华,除了保卫科,自己还真想不出哪里还有比档案室更不起眼,或者说更没有存在感的地方了。
李默华却笑了,这一次不是假笑,而是真笑。他很快又收敛笑容,挥了挥手,脸上布满了严肃的表情。韩世川很少见他如此严肃,心里直犯嘀咕,李默华声音柔滑地说:“希望你明白,今天我是代表组织找你谈话。两年前开始,医院积极响应市委、市政府的号召,派人前往缺医少药的地方挂职,当然这也是对你的锻炼……经过组织上讨论,决定派你去和风县白鹿镇挂职,为期三年……”
韩世川听到这个消息时,难免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白鹿镇地理位置偏远,海拔高,条件差,每年九月份就开始下雪,直到第二年五月份雪才化完,而是惊讶于医院竟然会派他去挂职这件事。他觉得有很多人比他更适合,尤其是心血管科和风湿病科等科室,高寒地区的百姓更需要这些科室的医生。
“基层挂职经历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机遇,也相当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履历,所以说这次机会非常难得。三年时间一晃而过,等你回来,那以后身份可就不一样了。”李默华说的天花乱坠,可韩世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事关重大,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还得跟家人商量。”
“这是组织上的决定,希望你积极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李默华又话锋一转,“这些日子,你在院里也发生了很多事。组织上让你换个环境,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回去后好好做你爱人的工作,希望以大局为重。”
韩世川陷入了沉默里。他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他很想一口回绝,但又沉思了片刻,然后才鼓起勇气说:“李副院长,我有苦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李默华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身体靠着桌面,以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他,“想当年,我也曾被派去省医院挂职,一去就是三年,老婆生孩子我都没能陪在身边。现在回忆起那几年的时光,有收获也有失去,但收获大于失去。世川啊,为了自己的前途搏一把,也未尝不可吧?”
韩世川却缓缓摇头,继而无奈地说:“我爱人病了,而且病得挺严重。她现已经辞了职,我去挂职的话,她怎么办?”李默华的目光从他脸上游离开,但很快又收了回来,郑重其事地说:“既然如此,那不机会正好嘛。你可以带着你的爱人一块儿去白鹿镇,既不耽误挂职,也不耽误照顾你爱人,两全其美嘛。”
韩世川已经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只好答应回去跟刘娜好好聊聊。李默华拍了拍他肩膀:“挂职副院长,除了政治待遇,还有不错的经济待遇。希望你不负众望。”
“我明白,我明白……”韩世川话音未落,李默华又反问:“我知道白鹿镇山高路远,条件艰苦。但要是不偏远,不艰苦,也就不会特意派得力人士去帮扶了。世川,你该不是怕吃苦吧?”
“您误会了,我当年就是从镇上一步步走出来的,吃苦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事。”韩世川不怕吃苦,回首走过的路,哪一步不辛苦?哪一步不是付出了比别人百倍千倍的努力?
这一天,走在回家的路上,韩世川的心情格外复杂,他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跟刘娜聊这个事,更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跟自己一起去白鹿镇挂职。
刘娜没想到韩世川又回来了,这才上午十一点多。他刚进门,她就觉察到他情绪不对。但她并没有立即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笑吟吟地拉着他说:“好久没出去吃饭了。你刚出院,一会儿咱俩找个地方好好吃个饭。”
“娜娜,有个事……”韩世川刚说了一半,刘娜便拦住了他:“先不说,不管好事还是不好的事,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说。”
韩世川却拉住她:“娜娜,这个事非常重要,所以必须刚才跟你聊。”刘娜却说:“不管什么事我都接受。也不管结果有多坏,我都无所谓。”
“没你想得那么坏。”韩世川拉着她的手去沙发上坐下,“医院决定派我去挂职。”刘娜也是千算万算,但没算到会是这件事。她惊讶之余,随即喜笑颜开:“这是好事呀,比待在档案室好多了。哎,去哪儿呀?”
“和风县白鹿镇。”韩世川说,“最偏远的一个镇子,开车过去,单程至少得七八个小时。”刘娜接过话说:“确实挺远的。不过没事,你去你的,家里不用担心。”
韩世川却愁容满面,叹道:“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身体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家,我能放心?”刘娜挽着他的胳膊,头枕在他肩膀上,小鸟依人般:“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都已经没事了吗?”
“那也不行。我这一去的话,至少得三年,而且每次去之后,估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韩世川搂着她,“娜娜,这个事听起来简单,但真要去做可不简单,我得认真考虑一下。”
“行,那你就好好考虑吧。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边吃饭边考虑。”刘娜说着就已经起身,“同时也庆祝你康复出院。不,应该说是新生。”
“怎么又是新生呢?不就一点儿小伤嘛。”韩世川表情淡定,刘娜道:“身体是轻伤,但精神是重伤。有时候精神的创伤虽然看不见,但要比身体的伤害严重的多。所以,才叫新生。”
谭佳晕过去后,被肇事者送到了医院,肇事者交了一笔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韩姝一整天打了无数个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到了下午,竟然又关了机。她急坏了,可在北京又没有朋友,恨不得立即请假亲自去到北京,但她手上有国庆节的专题节目没做完,实在是抽不开身。
这一整天,韩姝在工作中都有些魂不守舍,始终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就连陈琨什么时候站在身后都不知道。陈琨轻声咳嗽,韩姝才回过神,忙起身问他什么事。
“你有什么事?”陈琨反问她,“我已经在你背后站了两分钟,但你就足足发呆了两分钟。出什么事了?”韩姝不知该如何跟他开口聊谭佳的事,所以犹豫起来。
陈琨见她有难言之隐,于是叮嘱她:“等你想跟我说的时候再说吧。工作上的事千万别分心。”韩姝忙应道:“知道了琨哥,我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