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以后,黎青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浴室里洗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
池予的校服如她所料被弄脏了。
爸妈又不在家,医院动不动出现突发状况,忙起来他俩就只能在值班室应付。
池予的爸爸准时准点下班回家,妈妈周岚芳以前是话剧演员,腰受了伤,便退出了剧团,现在开了一家陶艺工作室,时间相对来说比较自由,能照顾家庭。
晚饭做好了,池予帮妈妈把菜端上餐桌。
“你那会儿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出去了。”周岚芳解了围裙,挂在墙上的挂钩上。
池予没说他回学校去找黎青酒,搪塞道:“有东西落在学校里了,我回去拿。”
周岚芳看了眼餐厅,丈夫一个人坐在那边翻早上没看完的报纸:“小九怎么还没来?”
池予把菜摆好,猜她在家打理自己需要时间:“你们先吃,我去叫她,可能在写作业。”
周岚芳:“快点儿啊,告诉小九吃完再写,一会儿汤凉了不好喝。”
池予去了对面,听见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放水声,走过去一看,门开着,她已经洗完澡了,穿着一套淡蓝色的居家服,正站在池子边搓洗弄脏的衣服。
“吃饭了。”池予靠着门框,视线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
她扎了个丸子头,碎发散落在耳根和后颈,脸颊挂着水珠。听到他的声音,她侧目看他一眼,脑海里闪过他帮她擦凳子的画面,敛了敛眼睫,小声说:“我衣服还没洗完呢,等会儿。”
池予走进去,捉住她满是泡沫的手,放水龙头下冲了冲,然后关掉水龙头,不由分说拉她出去:“先吃饭。”
“你……”
没等她说完,池予就将她拉到了自己家。
池家的餐桌总是有黎青酒的位置,一般是池家夫妇对着坐,黎青酒和池予面对面。
“小九,多吃点,今天买了你喜欢的螃蟹。”周岚芳挑了一只最大的螃蟹放进黎青酒碗里,螃蟹膏肥肉满,配上蘸料,一准香迷糊。
黎青酒说了声“谢谢”,还没开动,碗里的螃蟹就飞了——被池予夹到了自己碗里。
周岚芳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你干嘛要抢小九的,你想吃盘子里还有。还给她。”
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用大人说,池予都会紧着黎青酒。眼下忽然这么反常,周岚芳被搞得摸不着头脑,瞅了瞅黎青酒的神色,心里生出一个怀疑——俩孩子闹矛盾了?
然而下一秒,池予的话就打消了周岚芳的怀疑:“螃蟹凉,她拉肚子了。”
“啊?小九你闹肚子了,没事儿吧?”周岚芳立刻关心起黎青酒的身体状况,“用不用去医院?怪不得看你脸色不太好呢。”
黎青酒一脸懵然地摇头,只能顺着池予的话接下去:“不、不用去医院,我还好。”
池予不说她都忘了,螃蟹凉,以前在家吃螃蟹,妈妈都会煮点暖胃的汤搭配,她肚子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吃完估计会更不舒服。
解决了晚饭,黎青酒没像以往那样躲进池予的房间里玩他的电脑,而是早早回家躺下。
躺了会儿,她突然想起来衣服还没洗完,只得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去卫生间搓衣服。
她刚把水龙头打开,池予就出现了,他进她家向来如此自在随意,常常神出鬼没,宛如大变活人的游戏,有时候还会吓她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黎青酒穿了件长袖,动手把袖子往上折。
“看你在餐桌上没吃多少,肚子……痛?”池予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问出口的话带着异样的正经,像是在讨论一件严肃的事。
黎青酒犹豫了下,还是诚实地点了头。
“去床上躺着。”池予挤开她,自己站到水池前,捞起盆子里的衣服搓洗,干净修长的手指很快被绵密泡沫覆盖。
饶是黎青酒心再大、脸皮再厚,也做不到坦然地让他洗这些,赶忙伸手推他:“也没有痛到无法忍受的程度,我自己来就好了,洗完我就躺下。”
她没池予力气大,推了半天,他还是岿然不动地站在水池前。
“池予,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不用你洗。”黎青酒推不动他,改为攥住他的手阻止他,她脸都红了,红得发烫,从嘴里吐出来的话一字一卡顿。
池予斜眼看她,哼笑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跟我这么客气?你不就喜欢压榨我、剥削我吗?”
黎青酒之前确实恶行满满,经常支使池予帮她干这个干那个,小时候她就是个鬼机灵,喜欢吃虾又不想弄脏手,把虾夹到池予碗里让他剥,他无语地看着她,她就仰起笑脸冲他撒娇:“池予哥哥,哥哥哥哥。”
只是一声“池予哥哥”,也不说别的,池予就败给她了,认命地给她剥了一堆虾。
黎青酒吃爽了,坐在椅子上左右扭动身子,跟个多动症儿童一样。
在他出声提醒她稳重一点时,她就歪头靠在他肩上,眼睛弯成月牙:“池予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还有她不爱写的英语作业,央求池予帮她写,有次被宋慧萍逮住了,臭骂了她一顿,她转头就去跟池予卖惨:“我都挨了顿骂了,你再不帮我写,我会难过死的。池予,你不会忍心的对不对?”
池予有时候怀疑她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降服他的,怎么每次打定主意不帮她,都坚持不了几分钟。
黎青酒抢不过池予,也说不过他,索性甩手不管了:“你要洗就洗吧,我去躺着了。”
说着,她就真的出了卫生间,倒在了床上。
她的嘴巴可能有毒,刚还说没痛到无法忍受的程度,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肚子越来越痛,痛得她在吹空调的情况下出了一脑门的汗。
池予洗完了衣服,拿到阳台上晾起来,准备回家了,他是假借帮妈妈丢厨余垃圾出来的。
临走前瞄了一眼床上的黎青酒,跟她说了声:“我走了,你晚上记得锁好门。”
黎青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牙齿都咬紧了,虚弱地“嗯”了一声。
察觉她声音不对,池予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转个方向往床边走,这才看清黎青酒紧蹙着眉头,嘴巴抿得很紧,额头鼻尖都是汗,手指攥着夏凉被一角,痛苦难忍的样子。
池予:“小九你怎么了?”
黎青酒一开口就不自觉地带了要哭不哭的腔调:“肚子痛。痛死我了,我觉得我快死了,呜呜呜。”
池予在床边转来转去,手足无措,最终回家请教了周岚芳。
周岚芳这才知道饭桌上的“闹肚子”是借口,黎青酒来了初潮,平时大大咧咧的姑娘,此刻跟个小可怜一样,痛得快要哭出来,蜷缩在床上打滚儿。
周岚芳留池予在房间里照看黎青酒,自己回家去,起锅开始煮汤,红糖、红枣、当归、枸杞,再加入鸡蛋,煮好以后端给黎青酒。
黎青酒喝完又出了一身汗,躺下去的时候眉心还打着结。
池予问:“还没好?”
周岚芳端着空碗扑哧一笑:“这又不是灵丹妙药,哪有那么快好,顶多能稍微帮她缓解一些。”
池予闻言,眉头皱得跟黎青酒一样紧。
那时候两人年纪都不大,在周岚芳的眼里还算小孩子,但她看着儿子紧张担忧的样子,想的却是他以后长大了,恐怕也很难再对其他的女孩子这么好了。
所以,很久很久以后,两个孩子都成年了,在一起了,周岚芳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黎青酒的父母,狠狠震惊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