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三次想起这个问题,秒针恰好走过表盘的上的罗马数字十二。滴答作响的时间勾勒出房间的纵深,房间的深处是那个浸淫了岁月的古木匣。
那更像是木柜,她一开始也如此想着。
在她刚来到这间房子的时候,古木匣只是一件略显古朴的家具,陈列在房间的一角,上面积攒了厚厚的灰尘。在她试图打开古木匣时,那些灰尘便久违地被拭去,而这些痕迹现在也依然留存着,亦蒙上了新的灰尘。她或许也曾经想过,灰尘——以及灰尘的被拂去,那究竟是何种存在留下的痕迹。
最开始,从古木匣中涌出的不过是陈腐的空气,像是历经了百年而不曾流动,宛若过去的幽灵,占据了房间的所有空间。
那也是她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会感到熟悉。那古老的木香,在时间中发酵,由其催化出的陈香可以被清晰地捕捉到。它有时会游走在餐桌周围,有时会在桌前与她对坐。当她走过房间的一角时,便可以闻到这气味,未尝散去,而是像有具体的形体一般,恰似某种透明的生物盘桓在房间内。
有时候她便做关于这生物的梦境。在极遥远的未来,在人类消亡了的世界中,这生物就从房间中的古木匣里爬出,重新占据这个世界的时间、空间与太一。届时,这些生物会以它们有或没有的语言嘲笑过去人类所留下的痕迹——由人类留下的尘埃。
完全有这种可能。她对一个假设为倾听者的沈么说着。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古木匣早就经历过这种事态的发生,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古木匣从太古以前的时间便存活到了现今,而那些古木匣内的生物在时间纵深的某一个瞬间回到了古木匣内。
不对,那不会是生物。那些腐烂的空气微笑着说。不然当古木匣关上的时候,时间的存续本身便成了问题。
第二次思考进行时,古木匣便是打开的。而她也相信,当她挣扎着摆脱梦中陈腐的空气时,当她在半梦半醒时所瞥见的立于床尾、打开着的古木匣是确实地存在于某个时间点之上的。
而那些生物啊,在窥视着她。
不过要使上述的噩梦成为现实,她首先需要承认古木匣的存在。不然在此处,这个三字名词所构成的只是一种比喻,与占据了单字的她同时构成喻意。喻体在此时自然而然是不明朗的,文字的排列指向自身,指向她自己,指向这个时钟滴答作响着的房间内的一切。
而时间从来没有占据过它自己之外任何实体的存在;约定俗成的时间被分割成时分秒陈列在表盘上,让人想起砧板上的尸体,内脏被依次取出和排列。
她的存在被时间解剖,陈列在无数个无尽小的节点中,房间中的断片构成她在时空中活动的完全轨迹。但同样的方式并不构成古木匣,而只要古木匣依旧存在,一切名词就尚不存在约定俗成的意义,在现象还原的过程中缺失了赋意的环节。
在那之后的现在,她看见了她自己的尸体。作为尸体的她也就是死去的她,但存活着的她是在古木匣内看着这一切的。或许应该指出,她便是从古木匣之中出现的。但古木匣并不赋予她存在,甚至它们的存在本身就不曾对等。
然后有一天,行进着的时间将无数次掠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