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以东的采凉山,得名于北魏时期,在此之前,采凉山则被称为白登山。汉高祖刘邦与匈奴就大战于此处,史称“白登之围”。
采凉山东面和北面都是山丘起伏,沟壑纵横,几无平坦之地;其南面沟壑虽然不深,但是不能上下攀爬,更无法纵身逾越;西面则是巨大的缓坡,其下一条迂回曲折的山路直达平地,前往西京。
采凉山坡陡山高,驻军坚守极其有利,山顶平坦,可驻扎数10万大军。站在山顶俯瞰,视野辽阔,周围数十里,一览无余。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阳光明媚,普照万物,荒野之上遍地碎石。距离采凉山向南七八里,桑干河缓缓流淌,向东流入燕地。
忽然,一条整齐的黑线自东方天际弥漫而来,渐渐地黑线展开成了巨大的一个个阵列,骑兵两侧,炮兵在前,刀盾手、火铳手、长枪手居中,迤逦而来。
漫山遍野,无边无际,似移动的钢铁森林,又似怒海中无边卷来的波浪。
完颜宗瀚站在山顶之上,手持着千里镜向下看去。万军从中,旌旗招展之下,一面巨大的“王”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旗下,一匹灰白的高头大马之上,一个面容冷峻、身穿白衣,肩绕红色披风的年轻男子,正在一群铁甲贯身的虎狼之士环绕之下,打马而来。
“王松!”
完颜宗瀚的瞳孔猛然收缩,脸色不由自主变得凝重,脸上肌肉都有几分扭曲。
那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整齐划一的脚步,马上矫捷剽悍的尚武之士,一门门幽光闪闪的火炮,如林的刀枪,似一股巨大的压迫之感,让众人口干舌燥,呼吸紧张。
这些面色黝黑,脸上都是风霜之色的轻生赴死之士,难道真是那懦弱的汉人?
那些骑兵,身上有长、短刀,硬弓短弩 ,背上箭袋羽箭满簇。他们戴着围盔,锃亮的铁叶片革甲护满全身。
若是仔细打量,这些人身上都挂着一个布袋,里面圆鼓鼓的木把铁器,完颜宗瀚知道,那里面,是威力巨大的手榴弹。
看到那些增锃亮的火炮时,完颜宗瀚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就是这些火炮,让勇猛的女真骑士谈虎色变,人人惊悚。
火炮后面那些整齐的火铳兵,让完颜宗瀚心里又是一寒,不用问,这又是王松搞出来的杀人的恶魔。
“你们之中,有谁知道宋军身上奇形怪状的棍子是何物吗?”
完颜宗瀚周围群将都是仔细看去,少顷,有人迟疑道:“元帅,此物好像叫火铳,能如弓箭一般射击,可破铁甲,破体流血。手下将士有人在燕京城见过,最是厉害不过!”
完颜宗瀚马脸狰狞,恨声道:“果然又是王松这贼子弄出来的毒物!”
他周围的众将,脸上也都是愤愤之色,有人眼眶微红,显然勾起了伤心之事。
自金人南下以来,所遭受的打击和伤亡,无不出自于王松之手。
女真勇士接二连三折戟于王松之手,许多次都是大规模的杀伤战。女真勇士死伤惨重,达数十万之多,以至于女真人龙兴之地,许多村镇,都成了寡妇云集之所。
“想我女真铁骑纵横天下,不意有今日之事。”
完颜希尹神色肃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忠义军火器犀利,士卒不畏身死,军纪更是森严。今日一战,若不能大破忠义军,我大金危矣。”
“元帅,要不要撤回骑兵,据山而守?”
看到下面忠义军整齐肃穆的军容,完颜希尹也是面色凝重。大金国的勇士已经损失惨重,再也经不起一场大死伤了。
“先凭借地势阻击宋军,待宋军死伤惨重,然后骑兵再射杀冲击。”
完颜宗瀚摇摇头道:“数十万大军疆场对垒,若是没有了骑兵,宋军可以从容撤去,与我军周旋,如此奈何。”
宋军大阵之中,王松举起千里镜,向前面看去,只见壕沟连连,依山势而建,南边是天堑壕沟,北面依山,中间一条绵延起伏的山道,向西而去。
历朝历代,除了官道驿道,其它所有径道都是崎岖难行。以至于去城赴邑,只能循道而行。作战征伐亦如此,官道险峻之地上一卡,对方除了攻坚,别无他法。
而在西面的缓坡之后,女真铁骑的战甲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无边无际,凝神以待,等候随时到来的搏杀。
能让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退居二线,这也足以看出忠义军的火器之强了。
“看来番贼也学会了我中华据守之法!”
王松冷笑道:“想要靠山势、地势杀伤我军,当真是坐井观天。难道我堂堂中华之科技文明,还对付不了你这雕虫小技吗?”
“相公,让小的先率部下汉儿冲杀一阵,灭一下这些番贼的气焰。”
柴思训和时韬上来,摩拳擦掌,请缨求战。
“入了忠义军,都是自家兄弟,本相公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做赌注!”
王松微微摇摇头道:“即便要打,也要火器当先,不能强攻,免得伤亡惨重。”
柴思训二人都是心热,一起肃拜道:“全凭相公号令!”
“相公,要不先安营扎寨,再做谋划。”
岳飞沉声道:“番贼据山而守,恐怕一时难以攻克。若是强攻,士卒必会死伤惨重。还是仔细盘算,看如何应对。”
王松点了点头。历次大战,他从来不会让士卒做无谓的牺牲。
黑水城东南,大漠之上,三千多铁甲卫士,护卫着一群锦衣华服,却是中华衣冠的男男女女,正在埋着头向前赶路。
李乾顺,西夏曾经的国主,眼睛看着荒凉的戈壁,语气里面,不由得有些急躁。
“仁孝,距离丰州还有多远?”
听到父亲问话,旁边马匹上的李仁孝赶紧回到。
“陛下,距离丰州还有一百三十多里,要是加紧赶路,明日傍晚前应该能够赶到。”
李乾顺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仁孝,二郎,以后不能再称陛下,否则会引起宋人的误会,对你我父子不利。”
李仁孝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
李乾顺紧张地看了看后面,发现没有追兵,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克烈部的族人,并没有跟上来追杀。
此时的李乾顺,没有了半年前国破时仓皇北逃的悲凉,反而有那么一丝迫切,想要尽快回归,尽管那是未知的命运。
大漠苦寒之地,居住环境和条件不言而喻,饮食与中原迥异,想饮一杯清茶都难以周全,更不用说那些丝竹管弦、酒楼歌肆了。
上解个手都有可能被冻死,那岂是人呆的地方!
更不用说,这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纸醉金迷的党项皇族。
“父……亲,咱们归顺王松,你就那么相信他? ”
虽然只有11岁,李仁孝自幼在宫中长大,人情世故,阴谋诡计之类的,他还是懂得一些。
“二郎,克烈部苦寒之地,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
李乾顺摇了摇头,脸上都是无奈。
“王松虽然兵临天下,但他却是有实无名,大义有亏,不能让天下士子信服。朕……为父以九五至尊降服于他,以成他人之美,王松之势遂成。”
李仁孝有些明白,点头道:“父亲给了王松所需之名节,对王松有益无害。王松对父亲必是另眼看待,想必不会加害我等。”
李乾顺点点头,欣然道:“二郎,到了河北,你也去讲武堂,去军中任职,这样将来也能有个前程。”
李仁孝点点头道:“一切都听父亲的。”
“陛下,连续赶了一天路,车马劳顿,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整一下,补充水源?”
汉臣任德敬上来,毕恭毕敬说道。
“任公,没有什么陛下,以后再也不要如此称呼。以后称呼我为李公即可。”
李乾顺。沉思片刻,没有回答任德敬的问题,反而忽然问道。
“任公,你说宋军在燕京城外大败女真人,你能否给我再说一下?”
任德敬暗暗摇头,这位亡国的君王,到了如今,还是不太能接受忠义军纵横天下的现实。
或者说,他不确定,忠义军。是否如传说中的那样厉害,能够灭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
“李公,宋军火器犀利,将士凶猛,光是燕京城外的大战下来,金兵尸体超过了六七万,堆起来有好几座小山,高粱河水都被染红。如果我预料不错,现在燕京城已经是宋军的了!”
“克烈部和汪古部呢?”
“克烈部和汪古部都是损失惨重,部落勇士所剩无几。看来这一次,鞑靼部落又要争个你死我亡了。”
李乾顺点了点头,恍然若失。
“听说王松当庭斩杀了女真人的使者?”
“微臣当时就在庭外,那个张通古尸体被拉出来时,全身都是鲜血,掉了一只胳膊,惨不忍睹。看来王松是恨透了这些“汉奸”,才不顾礼法痛下杀手!”
李乾顺点了点头,看了看任德敬,微微一笑。
任德敬汗颜道:“陛下,臣原来也是宋臣,势孤以投陛下,但臣并没有唆使陛下攻宋,陛下也是恪守作壁上观,因此,你我君臣都不在王松的法眼之内。”
李乾顺点了点头。王松虽然占了西夏,但没有严苛刑法,无论党项蕃族,百姓心安,看来王松并不是弑杀之人,而是有德有道的贤能。
至于这灭国之痛,也只有接受了。
“任公,还是让将士们辛苦一下,加紧赶路。万一克烈部恼羞成怒,追了上来,可就大事不妙!”
任德敬点了点头,打马离开。
“父亲既然如此,为何不经贺兰山直接南下,岂不是更安全一些?”
儿子的问话,让李乾顺面色尴尬,不由自主苦笑了一声。
旁边的没藏杜思轻轻摇头。不经过贺兰山,也就看不到兴庆府,雕栏玉砌,看了徒让人增加伤感,还不如直奔燕云,省得睹物伤怀。
江山都丢了,再去看这些玩意,岂不是更堵心?
也不知道西夏历代帝王的陵墓,到时候还能不能得以保存? 而他们这些不孝子孙们,现在只能自顾着保全自己的性命。
至于什么复国报仇的,还是忘了吧。
“加紧赶路,明天到了河外三州,就能吃上热饭,睡上好觉了!”
军令下达,所有的将士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