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阳光明媚,从窗外斜射进来,撒下一片温暖。
窗外,传来连绵的号角声,伴随着鸟儿飞起的扑棱棱的振翅声,士兵们整齐的呐喊声,熟悉而又振奋。
大战一触即发,他也早早从大名府来到了真定府,作为督战的驻地。连日来他四处奔波,到处检阅部队,巡查军情,忙的是废寝忘食,脚不沾地。
大战一触即发,面对金人数十万人马,他也是压力山大,哪里还在后方坐得住。
说到底,自己还是凡夫俗子一个。战场上,谁打赢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今看来,就是缺一股气,一股势。
忠义军和金人势均力敌,双方在燕云之地,集聚了四十万左右的人马。这一场决定亚洲大陆、甚至是震惊世界的大战,就要一触即发。
陕西有刘锜,河北有岳飞,河东有张宪,王松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如今看来,他是天生劳累的命,始终是闲不下来。
宋、金两军在边境上小摩擦不断,相互试探,死伤也不少,但是大规模的战事一直没有形成。女真人再也不敢像灭辽时那样嚣张,他们同样也是顾虑重重。
打胜了好说,自然可以铁骑纵横,烧杀抢掠,为所欲为。但是若是打败,大金国已经是元气大伤,燕云之或也许不保。
战争乌云笼罩两河边地,弦也越绷越紧,就看谁先触发扳机了。
现在就不知折可求这只老狐狸,能不能扛得住完颜希尹的五万大军了? 如果折可求降了金,那么河东、陕西面临的压力必将山大。
历史上,折可求迫于无奈,投靠了金人。现在和历史上不同的是,他面对的也只是五万金兵,而不是金人倾国而来,要使他据城而守,应该问题不大。
况且,忠义军收复了西夏,让他不但免去了掣肘之危,反而让他有了靠山。
大战一触即发,让王松惴惴不安。虽然说忠义军火器犀利,将士轻生赴死,但这是一场国战,若是出师不利,必然会对忠义军遭到沉重的打击。
忠义军攻克西夏,整个陕西处在其控制之下。但是府州的折家却只是派人来向宣抚司表示祝贺,却没有任何归王松调遣的意思。
看来这大宋王朝的忠臣孝子,还不在少数。
说起折可求,忠义军中的将领对他都是嗤之以鼻。当年若不是他,王松也不至于差点身死,大军也不至于打的如此惨烈,只剩下了六七百人。
“相公,看来你对两河这一场宋金大战,也是颇为顾虑。”
刘子羽沉声道:“只是将士到了前线,却一直囤积于此,难免会影响士气。 况且到了冬日,河流封冻,反而有利于女真人的骑兵纵横驰骋,相公要早拿主意啊!”
他来到河北,投身于王松的帐下,眼见忠义军兵强马壮,军容、火器之强,冠绝天下。到如今却一直蓄而不发,显然王松是在犹豫,仍然举棋不定。
“此乃国战,胜则中华有数百年、甚至千年国运。败则仓皇北顾,有可能一蹶不振。本官不能不慎之又慎吧!”
刘子羽说的不错。这一场国战终究要开始,常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忠义军军中半数都是新军,此战非同寻常,一旦战败,忠义军会元气大伤,这也是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
长久以来,他就一直秉承一个原则,与御敌于国门之外。他不想两河和陕西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新秩序,好不容易才恢复起来,又被女真人祸害,一片狼藉。
他要给中华,留一丝元气。常年的征伐下来,国力疲弱,百姓早已经是困苦不堪。
“此战关乎两河、陕西、京畿千万百姓的命运,相公谨慎些,也是无可厚非!”
马扩点头道:“两河、陕西、西夏之地刚刚安稳,百姓刚刚能吃上饭,一旦金人入侵,百姓又遭涂炭。此道只能胜不能败,想来也是让人七上八下,心里不安啊!”
河北河东边境各囤积了十万大军,加上河西和陕西驻守的其他部队和预备军,至少也有二三十万。虽然和比金人相比,骑兵上少了许多,但是军中的将领们却是毫不担心,人人都想着去建功立业,和金人好好厮杀一番。
一场场的胜仗打下来,军中的将士早已是自信满满,甚至是眼高于顶,即便是人数少于对方也是丝毫不惧。
军心可用,这也是王松最为欣慰的地方,但盲目轻敌带来的后果,可不是目前的忠义军能承受的。
“相公,河东中冶军总统制张宪在外面等候,说是有重要事宜禀报,让相公去院中一趟。”
王松几人对望了一眼,都是疑惑不解。张宪这个时候到河北,400多里路,一定发生了要事。
26具尸体,除了船夫以外,26个曾经鲜活的生命,26个对世界充满热情,热爱的年轻人,就这样摆在前院的草地上。
在这些人的旁边,还站着三个身穿和死者衣服一样的年轻人。他们神情暗淡,目光低垂,其中一女子还在轻轻哭泣。
“张将军,到底发生了何事,船夫,还有这些士子又是被谁所害?”
马扩低声问道,眼睛扫了一下旁边脸色铁青的王松。
“相公,马宣赞,这是河东宁化军的学子和船夫,总计29人,兄弟们一路沿河寻找,终于把他们的尸体全部找到。”
张宪抱拳道:“学子们乘船顺汾河而下,本来想去边关上劳军,谁知中途在宪州碰到了金人的游骑。金人不问青红皂白,一顿射杀……”
王松轻轻蹲了下来,为一名逝者拉好遮盖的白布,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庞,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宁化军、宪州都是金人控制,我王松对不起你们和乡亲们啊!”
王松走到李逊几人的身前,低头鞠了一躬。
“相公,不关你的事,都是金人太残暴了!”
大名鼎鼎的王相公向他们道歉,李逊几人慌忙回礼,李逊赶紧回道。
“相公,蒋允他们死的好惨啊!”
秦曼卿流着泪说道:“相公,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
“你们放心吧,他们的仇我一定会报!”
王松转过头,目光已经变得非常阴冷。
“张宪,知不知道是那里的金兵做的?”
“相公,小人查的明白,驻守沂州、宪州和宁化军的,乃是金人完颜银可术部。此贼自宣和末年以来,屡次在我境内攻城拔寨,烧杀抢掠,祸害黎民百姓无数,可谓是罪大恶极,活该千刀万剐!”
“此贼年过六旬,还是这般穷凶极恶!”
刘子羽摇头道:“金人虎狼之性,我汉人百姓在其治下,有如蝼蚁一般。不杀此贼,不足以平民愤,天理不容!”
众人都是黯然神伤,王松悲伤之余,怒气勃发。
“相公,有燕京城的密报。”
王松不由得一愣,燕京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扩拿过密报,挥了挥手,旁边的卫士一起退下。
“相公,完颜宗弼来了燕京,杀了我68名士子……”
王松摇了摇头,心如刀割。
这些真正的忠义志士,全是中流砥柱,人中之杰,就这样被屠杀了。
“马宣赞,这26位学子,还有燕京的68位,全都在忠烈祠立碑做传,以供世人瞻仰。这些英灵都是烈士,等恢复了燕云之地,想办法通知他们的家人,民政司会提供抚恤钱粮,赡养家人。”
王松沉思片刻,对李逊几人道:“你们几人,若是愿意,可以去中华行政学院,或者讲武堂去上学。将来若是学成,可以为百姓多做些事情,也可告慰你们死去的同窗。”
三人收拾了一下心情,一起上前,异口同声回道:“多谢相公!”
几人虽心痛于同窗的惨死,但木已成舟,也无可奈何。死难的同窗有了安顿,几人也有了更好的人生机会。
张宪迟疑道:“相公,小人只想问一下,咱们何时出兵?”
刘子羽和旁边的三名学子,眼光一起看向了王松。众人都是想从这位举足轻重的相公嘴里,知道一个决定。
至于是和是战,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马扩沉声道:“张将军,此战事关国运,相公得慎重考虑,你稍安勿躁,稍后自有解答。”
他可不希望王松因怒兴兵。这不但事关忠义军的成败,也有大局为重的考虑。
宋室孱弱,已被杨幺部赶往东南,一统天下已经是指日可待,王松登基也是势不可当。在此情形下,显然一切都要慎之又慎。
几骑绝尘而来,远远停下,马上骑士纷纷下马,仓皇而来,脸上却是一片喜色。
“相公,相公,流求六百里加急!”
王松心头“咯噔”一声,难道说,南方又出了什么大事?
接过公文,王松脸上一片茫然,恍然若失。
赵佶病死,赵构登位南迁,却遭海盗袭击,赵构落水而死。
绍兴元年,赵构的绍兴末年。赵宋,就要戛然而止了。
就广州的那些残兵败将,又怎能支起中华文明!
那些个赵宋皇室,东京城的繁华风流,争斗不休,都随着岁月沧桑,一去不返了。
尽管和这些人明争暗斗,相爱相杀,甚至你死我活,但当所有的人都随风而逝,一切又归于平静时,他还是有些伤感。
“马宣赞,召集各军将领,十日后,到真定府议事!”
王松摆了摆手,一种说不出的意兴阑珊。
“相公,到底是要先南下,还是北伐?”
张宪和马扩四目一对,马扩终于开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目光扫过部下将士,看察觉到他们掩饰不住的喜色,王松深深吸了口气。
“若是再不北伐,我中华的热血男儿,都被女真人杀尽了!”
王松语气冷静,迅速恢复了镇定。
马扩心头一震,这一天,终于要来临了。
一直举棋不定的北伐,因为94个学子的身亡,赵宋皇室的遇袭,而迅速下了决心。
王松转过身来,对这这些年轻的英灵,深深的鞠了一躬,算是向他们的致敬。
愿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看到忠义军光复燕云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