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夏城,这所宋夏边塞的重镇,终于又迎来了一场大规模的战火。
宋军北伐的消息,人人都从报纸上得知,边塞风云突变,战火终于从陕西波及到了横山一线,从左厢神勇军司到了镇戎军,又到了平夏城。
人人都知道,平夏城是宋夏绞杀的中心,过了平夏城,葫芦河谷一片坦途,其后的通峡寨、萧关等,都很难挡住宋军大军的脚步。
关键,就在平夏城的得失! 平夏城之战的成败,也决定着双方在西夏中部的攻守之势。
这一仗,谁也输不起。
几天前,官府就贴出了告示,实行宵禁,人人都得知了宋军前来的消息。原来热闹的城中是气沉沉,城中的商铺民居都是门窗紧闭,街上除了来来往往巡逻的军士,并没有什几个百姓。
军中如临大敌,百姓也是人心惶惶。百姓祈福拜神,有些学识渊博之人,则是心存幻想,不管谁占据了先着,只要“不扰民”,便是天幸。
平夏城知军衙门,如今的晋王李察哥下榻问事之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旁人难以靠近。
“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如党项、蓄族,虽非华真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中华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华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
高座上的李察哥眉头紧皱,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只有微微发颤的手指,显示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宋军数万兵马,兵临平夏城下,一场恶战,已经是不可避免。
只是,宋军以区区数万大军,就能攻得下重兵固守的平夏雄城,说什么他也有些不相信。
令他气恼的是,宋军大军压境之前,城中的许多汉人,包括汉官,纷纷携家带口逃开,莫名加重了城中军民的恐慌。
这些个墙头草,难道他们真的以为,宋军能攻无不克吗?
“舒王和正献王那边,还没有到吗?”
李察哥问话,旁边的卫士赶紧上前。
“回王爷,探子们送信回来,说二位王爷要带数万部众前来增援,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李察哥点了点头。两位王爷都是久经沙场,自然会谨慎从事。倒是自己,让城外的宋军弄的有些心烦意乱。
“女真人那边,有没有派人前去?”
李察哥的话里有些犹豫。完颜宗翰、完颜希尹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又要费些粮草银钱。
“宋军控制了长城要塞,报信的兄弟走的是戈壁,没有这么快回信。”
卫士小心翼翼禀报,李察哥眉头一皱,眼里凶光一闪。
“等打退了宋军,再集结重兵,夺回左厢神勇军司。这些个宋狗,真是可恶至极,总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
想起。昨日城头上所见,不知不觉,李察哥的心又揪了起来。
“王爷无忧。当年我军数十万人,攻城器械完备,耗时十余日,也未能攻下当时万余宋军驻守的平夏城。这些宋军又没有带攻城的战车,想要攻下平夏城,谈何容易?”
一个党项老将摇着头,捋着白须说道。
另一位谋士也站了出来,侃侃而谈。
“王爷,据城而守,始终是被动,到时候免不了要沙场决战,不如让铁鹞子准备着,到时或许用得上。”
李察哥点了点头。谋士的话没错,让铁鹞子这大杀器出动,宋军绝难扛住。
“王爷,宋军在城外集结,恐怕是要攻城了。”
军士前来禀报,李察哥心中一惊,立刻站了起来。
“命令全军,准备迎战!”
重甲骑兵大营,一阵马嘶之声,人声喧哗,熙熙攘攘。较场上,一匹匹高大神骏的战马被骑兵们牵了出来,一些战马除了马鞍并无他物,一些战马则是驮着寒光闪闪的铁甲和马具,看样子重量不轻。
“李古放,马上就要和宋军大战了,你怕吗?”
没藏都忐忑不安,他捆扎着自己的马具和铠甲,有些心不在焉。
“怕什么,咱们夏人的铁鹞子,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骑兵,那些个宋狗,还不是一冲就逃! 你不用担心!”
铁鹞子的选拔方式是世袭,父亲的盔甲传给儿子,儿子的盔甲传给孙子,祖祖辈辈的流传,造就了流淌在血液里的武勇。是以这些西夏重甲骑兵人人凶悍,并不把城外的宋军放在眼里。
除了兵器锋利,铁鹞子配给的“瘊子甲”更是坚硬轻便,强弩五十步不能射入,这也给了铁鹞子骑士们莫大的信心。
“我听说宋军的火器特别厉害,连女真人也不是对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没藏都依然是惴惴不安。两河和陕西的战事在报纸上宣传的沸沸扬扬,女真人的铁浮屠都没能占便宜,那么这铁鹞子……
“没藏都,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李古放看着同伴,眼光里带着一丝不屑,他舞了舞手中的铁骨朵,目光阴冷。
“放心吧,咱们是同袍,到了战场上,我会罩着你的! 那些个宋狗,让他们到时候尝尝被碾成肉泥的滋味!”
李古放的一句豪言壮语,惹来旁边西夏勇士的一阵附和,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仿佛可以预见,宋军在他们的攻击之下,魂飞魄散,仓皇逃窜的情景。
“李古放说的没错!”
队长细目前拿走了过来,周围的西夏勇士都是一起见礼。
西夏铁鹅子人马三千,分为十队,每队300人,各队队长都是由勇冠三军的军中悍将充任,身为其中队长之一的细目前拿,自然也不例外。
“上了战场都精神点,杀了宋狗,缴获的东西肯定少不了! 到时候趁机攻入渭州,金银财宝、丝绸茶叶、香喷喷的美女,什么都有!”
细目前拿上了无人的战马,手中的铁棒一挥,顾盼自雄。
“兄弟们,上马,杀宋狗去!”
众军轰然答应,纷纷上马,出了大营,向城外而去。
看到众军雄赳赳气昂昂,嬉笑自若打马向前,看门的老军微微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暗叹。
宋军若真是如此不堪一击,军中又何必出动铁鹞子这样的重器?
李察哥上了城头,果然城外的宋军已经集结成列,虎视眈眈。城头上夏军执戈以待,人人脸色凝重,蓄势待发。
忽见,宋军大阵中,一匹战马慢慢跑了出来,马上骑士背插一杆有“忠义军”字样的短杆三角小旗,缓缓向城墙前而来。
“这宋狗不攻城,跑到城墙前来作甚?”
城头上的党项勇士都是疑惑不解,有人张弓搭箭,就要痛下杀手。
“都不要动,看看他想做甚!”
李察哥摆摆手,阻止了张弓搭箭的左右。
他倒要看看,这个宋军骑士,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宋狗,你不来攻城,跑来作甚?”
城头上,有党项将士大声喊了出来。
骑士跑到了壕沟一端的边缘,勒住马匹,向着城墙上观看的李察哥等人,大声喊了起来。
“上面的人听清楚了,限你们一个时辰之内开城投降,否则大兵攻城,玉石俱焚!”
城头上的夏军,包括李察哥,众人都是一阵哗然。感情这宋军骑士,是特地前来劝降的。
“宋狗,放你尼昂的狗屁! 赶紧滚回去吧,爷爷在城上候着!”
有党项勇士破口大骂,声音却尤其孤单,并没有引起一阵呼应。
“城上的将士听好了! 连女真人都不是我忠义军的对手,完颜娄室战死,铁浮屠无一幸免。问问你们自己,你们能强过他们吗?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宋军骑士不管不顾,一连喊了三遍,城头上开始变得鸦雀无声。
李察哥怒气勃发,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这还得了,宋使如此嚣张,守军士气上先自落了三分。
他张弓搭箭,一箭射出,羽箭呼啸而出,“噗”的一声,正插在宋军骑士的马前地上。
“城下的宋人听好了,废话少说,赶紧滚回去。要战就战,不战滚蛋!”
“要战就战,不战滚蛋!”
晋王出马,城头上欢呼雀跃,夏人将士中响起一阵欢呼声,士卒们挥舞着兵器,手舞足蹈,像是打了胜仗一般。
宋人骑士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调转马头,向后离去。
李察哥放下了大弓,心里却是没有半点的喜悦。城头上夏军的鼓噪,对面的宋军大阵巍然不动,寂静无声,竟似没有发生过一般。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迎战!”
李察哥面色沉重,传下了军令。
宋军骑士的话提醒了他。女真人的铁浮屠丧失殆尽,让他也是患得患失,不知道这铁鹞子,是不是能奏奇效。
不过,他也很好奇,宋军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够破了他的铁鹞子?
“党项狗贼如此嚣张,真是岂有此理!”
看到李察哥在城头耀武扬威,刘正彦义愤填膺,眼睛变的血红。
“刘相公,末将愿为先锋!”
“刘相公,末将愿助刘将军一臂之力!”
许三也是上前请战,迫切不已。
刘锜点点头,沉声道:“刘将军,你和许三准备妥当。一旦炮声响起,立即攻城!”
“末将遵令!”
刘正彦和许三心中狂喜,各自抱拳,打马离开,下去准备。
“刘将军,攻伐夏人,不是一时一刻,恐怕会分数地、数时而行。你不要急躁,等攻下了兴庆府,灭了夏人的朝食,再去祭祀令尊。”
刘锜语重心长,刘正彦面色凝重,抱拳退下。
“宋狗这是要作甚?”
城头的夏军疑惑不解。眼见着宋军大阵中推出了大大小小数百门黄锃锃的火炮出来,在距离壕沟三四十米左右摆成了长长的好几排,几与南城墙宽窄相等。
火炮阵地两侧,无数宋兵手持刀枪盾牌,抬着两丈左右的长梯,虎视眈眈。
“那是宋军的火炮,能打几里地,兄弟们,赶紧趴下!”
城头上有夏兵叫了起来,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李察哥大吃一惊,抬头向对方的火炮阵地看去,只见一个个宋军炮手们,已经把火把向着火炮后端伸去。
下一瞬。
轰!
火炮怒吼,震耳欲聋!
无数的炮弹落入到己方阵营中。
霎时间,惨叫声四起,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