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门门前,人山人海,富商巨贾,士绅大族,普通百姓,一个个都是云集于此。人群中,衣衫飘飘的士子们随处可见。这些人,大多都是陕西的“关学”弟子,或者和“关学”有些渊源。此外前来的,自然是陕西的青年才俊了。
“苏松,你怎么会来这么多银子?从哪里来的?”
李因坐在椅子上,狐疑地看着桌前一个三十岁左右,衣服上还有补丁,但却打扮的,干干净净的读书人。
李因年幼时,跟着张载的弟子吕大钧学习,如今年近六旬,又要重新出山,受聘为行政学院“关学院”的讲师。
有生之年,能看到横渠先生的学说入官学,可谓是余生足矣。
“这是学生家里积攒的一些银子,今天特地拿过来捐赠,希望恩师笑纳!”
苏松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不定。
“积攒的银子,?”
李因皱起了眉头:“你家中贫苦,平时吃饭都吃不饱,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告诉你,这银子不是我收的,而是为了整个陕西的学子!”
苏松低下了头,不敢吭气,李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耐心解释了起来。
“苏松,这书院里就读的士子,也不是一出来就能当官,很多人回到学堂里面去教学,就是当官的也要去官府学习几年,才能上任。赶快把你的银子退回去,不然以后不要再认我这师尊!”
苏松拿着银子垂头而去,无精打采。
王伦笑着问道:“李公,这是你的弟子吗?”
“知府相公,让你见笑了!”
李因赶紧回礼,随即摇摇头叹气道:“你也看道了,一听到要建学院,许多人都是负债前来捐款,虽然其心可嘉,但也须量力而行,否则,只怕将来心生不满,后悔无穷!”
许多人以为,捐了银子,就可以谋得一官半职。岂不知,这建学堂和捐赠,根本是两码事。想要在这里走终南捷径,只怕是用错地方了。
“李公说的不错。有些士子,只会谈诗论画,引经据典,完全不通世物。这些人一旦上位,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只会热衷于功名利禄,将来只能是有害无利。”
另外一个大儒李侗也是摇摇头,叹息道。京兆府搞的这个捐赠,可是让那些投机者人人奋勇争先,个个扫兴而归。
他是南方人,慕河北新生之事,来了之后,便没有再回去,因为学识渊博,如今担任着“关学”学院的院长一职。
“也正因为如此,学院才有各种各样的学科,大家不能只读四书五经,还要学数学,物理,天文,地理这些知识。将来学生完成学业,不仅仅只能当官,还有工矿、教书,军队供职,研究各门学科,和关学一样,源源不断地传下去。”
王松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嘴里面侃侃而言。
“见过相公!”
周围的人都是上前见礼。人人都知道,这一位沙场悍将,也是文采飞扬之雄。
“学院里面还有体育课,旨在激发学生的尚武之风,锻炼身体,让他们不止是学富五车,而是文武全才。”
中华的尚武精神,万万不可缺失。西方的骑士精神,日本的武士道,唯独中华自唐以后,历朝历代都是以文制武,抑武扬文,使得中华尚武之风缺失,变成待宰的肥羊,任人屠戮。
“王相公,办学堂,搞这义务教育,一年得要多少银子?”
李侗上来,好奇地问道。
“李公,本官大概估计一下,每年至少也得三四十万贯钱!”
王松还没有开口,王伦在一旁搭上了话。
“三四十万贯!”
几个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气。
“这如此一来,恐怕陕西四成的赋税都要被占用了!”
“新的学院,最好在城外新建。”
王松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房屋,不由得眉头紧皱。
自唐末黄巢和朱温火烧长安以来,这座古城早已经破败不堪。靖康三年,女真人完颜撒离喝的又一次洗劫,刚刚恢复一点的长安城,又是瓦砾遍地、沦为荒丘。
“城内破败,地方狭窄。新的书院,按每年两千学生计算,每年的花费就在万贯左右,校舍估计也得两三万贯,再加上教师的费用,图书的费用,总共加起来,就得5万两贯左右。”
“陕西七府五洲,60余县,平均下来,即使每县三所低等学堂,两所初等学堂,也是三百余所,十多万的学生。每个学生身上即使只花二贯钱,也是20多万贯,如果包括校舍费用,最少也是30万贯以上。”
陕西各地,适合上学的适龄儿童,最少不下十余万,每年级时每个孩子只补助二贯钱,那也是二三十万贯,加上关中书院的扩建,每一年最少都得三四十万贯的开销。
将来还要建更多的高等学府,还要发展数学、化学、物理等自然科学之类,这又是一笔巨大的费用。
“大家无须担心,按照这样的义务教育普及,将来一地一座学院是不够的,就比如这陕西,恐怕得有五六座,每年所需的银两恐怕得百万贯左右。”
他看着瞠目结舌的众人,笑道:“大家放心,此事宣抚司会一办到底。华夏几千年灿烂文明,没有听说过办教育能把国家办穷的!”
众人纷纷点头。教化乃国之根本,即便倾家荡产,也是理所当然。当然,不可能办学堂,就会办的亡国灭种。
忽然,人群鼓噪了起来,王松往前看去,原来是有位富商带着随从,推着几车的物品过来,引起众人的一片惊呼。
几人对视一眼,王伦叹息道:“看来相公的行政学院,就要建立起来了。”
郑途满面笑容,向人群打着招呼,走了上来。
“请问哪位是知府相公,小人郑途,渭州人氏,世代经商,最近才迁居到长安府,小人这厢有礼了。”
王伦站起来说道:“郑壮士,本官王伦,京兆府知府。今日多谢你捐款捐物,我代陕西的父老乡亲,多谢你了!”
“知府相公折煞小人!”
郑途慌忙上前见礼,他问道:“相公,请问捐款的榜单在哪里?可否给在下瞧瞧?”
王伦指着面前写满名字的纸张说道:“郑壮士,这是捐款的榜单,现在捐款最多的是南街的李有富员外,他捐的是一万贯。捐款捐物是量力而为,不过捐款多的名字会写在前面而已,没有互相攀比的必要。”
郑途心里松了一口气,幸亏带的银子不少,才没有出丑。
“相公,小人愿意捐款两万贯,另外米面一车,布匹600匹,是为垦荒的将士们所用。小人先带了一万贯过来,剩下的一万贯,这就派人送过来!”
周围响起了一阵惊呼声,人人都是为此人的豪爽而惊叹不已,王伦也是吃了一惊。
600匹就是6万尺左右,这人光捐的布匹就将近千贯,在陕西这个界面上,算是财大气粗,出手阔绰了。
王松一笑,京兆府的富商不少,按照这个速度捐款下去,目前的教育花销应该是够了,明年的自己再想办法。
这个郑途倒是豪爽,做事果断,不计较蝇头小利,是个做大事的人,王松点点头,在卫士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郑壮士,多谢你对陕西父老的厚爱,王相公今日要亲笔题字,送你一幅草书,保佑你财源广进,福泽延绵!”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郑途眉开眼笑,赶紧上前施礼。
王相公,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生之年能见到相公,当真是三生有幸!”
“郑壮士,以后还望你多支持忠义军。天下百姓忘不了你,本官也忘不了你!”
王松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一会就写完了,郑途赶紧接过来,在喧嚣的人群前展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德福双修”。
郑途赶紧致谢,王伦上来,笑着对他说道:“郑壮士,王相公要请你们这些慷慨解囊者吃饭,地点在南街的太白酒楼,记得要到时赴会啊!”
郑途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大喜过望,抱拳行礼道:
“多谢相公,小人准时必到!”
郑途抱拳行礼,悄悄地退了下去,周围的人都指着他的背影,啧啧称赞,议论不休。
郑福看郑途面色发红,还以为郑途心疼那两万两银子,忙劝道:“员外,银子捐也捐了,你就不要心疼了。好坏王相公还送了你一幅字,你就是把他卖了,也能卖好几千两贯!”
郑途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扭头呵斥道:“你个萝卜头懂个屁,王相公的字迹世间罕有,回去马上请人,把它好好的裱起来,挂在我的书房里面! ”
他走了几步,低声道:“你小子还不知道,王相公要请我吃饭,就在后天晚上,你说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员外,小人恭喜你了!”
“你下去准备一下,给我备上一份好礼,我要送给王相公。”
“员外,王相公手下强兵无数,不但据有两河,整个陕西也归于他的治下,员外和他攀上了关系,以后这京兆府,看谁敢看不起我们郑家!”
“是陕西,不仅仅是京兆府!”
郑途不由自主又提醒下人。自己一介平民,如今宣抚司的王相公青眼有加,自己更没有理由退缩,机会到了手边,自然要紧紧抓住。
攀上这位年轻的相公,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王松年纪轻轻,兵强马壮,雄踞北地数路,连番子都不怕,闭着眼睛也知道,这将是谁的天下。
“员外,你说王相公要请你吃饭,为什么是后天晚上啊? 怎么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
郑福的脑子,又犯起了迷糊。
“大概是因为捐款的期限吧。捐款要捐三天,直到后天结束。看来这位王相公,请的并不是我一个人啊!”
郑途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看来,还得好好地筹划一下。
这可是一盘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