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口婆心,声泪俱下!
“王相公,自朝廷南迁,金人肆虐,盗匪猖獗。朝廷危如累卵,百姓生灵涂炭,陛下圣体欠安,久病在床。求你看在先帝的份上,回归中枢,为朝廷除残去秽,以宽万民之心,以慰陛下之念! 小人求求相公了!”
宣抚司大堂上,曹勋跪在地上,双目垂泪,不住磕头。
“王相公忠心为国,个中委屈,老夫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君为臣纲,王相公纵然私下伤心,为大宋江山社稷,也该放弃前嫌,忠心护国,以全君臣之义。相公三思!”
张叔夜眼神复杂,苦言相劝,句句发自肺腑。
“王相公,你在北地驱除北虏、营田屯田,活民无数。老夫钦佩之极! 金人铁骑纵横,忠义军能破其大军,将其击退,凭借的,是无数士卒的血肉之躯,王相公你也几乎身死,老夫又岂能不知! ”
刘韐抚摸着自己的白须,朗声道:“朝廷如今风雨飘摇,进退失据。苗刘之变,朝中金银钱帛被扫荡一空。江南暴民起事,层出不穷,荆湖、江西糜烂不堪。如此下去,大宋朝廷必会分崩离析。到那时,也就和灭国不远了。王相公,你曾为大宋臣子,位高权重。你就忍心看着朝廷这样吗?”
王松摇头苦笑。自己的一番冷落,众人好像并没有死心,反而变得更加迫不及待。
大宋朝廷中,不说赵佶、赵构父子二人对他表面上求贤若渴,实则背地里恨之入骨。朝中的士大夫也是大多欲除王松而后快。
王松担任宣抚使时,这些政事堂的大小相公们已经是群情激奋、气势汹汹。到如今王松拥有两河之地、陕西、河南各处,势若藩镇,这些士大夫们的心里,就更不知道有多嫉恨他了!
王松政由己出、私自豢养大军、委任官员、公然和朝廷争夺陕西及淮盐海岸,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如此拥兵自重、目无君王、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还能假仁假义、万民敬仰、天下皆知,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悲可叹,让这些士大夫之流扼腕叹息!
若是他们有幸读过后世的?三国演义?,一定也会像诸葛亮骂王朗一样,指着王松鼻子大骂:
“我等从未见过,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曹勋、张叔夜、刘韐几人围着王松,轮番攻击,王松只是微笑听完,并没有做任何回复和评价。
“相公,不好,公主来了!”
卫士话音未落,赵多福已经款款走了进来。
“娘子,你怎么来了?”
王松心里叹息,毕竟父子连心。只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把朝廷使者在此的消息,通报给了赵多福,而且时间掌握的如此之好?
“相公勿忧,妾身也只是听说父皇病重,所以才特地过来,有此一问。”
“公主,陛下身体违和,却也无甚大碍,只是思念公主。求公主劝一下王相公,早日回归朝廷,共享人臣、人子之乐。翁婿联手,天下太平。”
赵多福脸色微红,稽首道:“曹公,此事我家相公早有主意。既然父皇没什么大碍,妾身告退了!”
王松点点头,赵多福告辞而去,只字未提王松归顺朝廷之事。
若是换了旁人,在这些旧识、使者的披肝沥胆、痛哭流涕面前,肯定要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山呼万岁,瞬间就成了朝廷的忠臣孝子。
也幸亏王松来自后世,赵佶、赵构二人的品性如何,他是了如指掌。这些人连皇帝当道君、杀岳飞、自毁长城的事情都能干出来,还有什么做人的下限?
他一旦归顺了宋室,军权马上会被剥夺,自身的荣辱不说,抗金大业戛然而止,辛辛苦苦恢复的北地,也许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几位贤达!”
王松终于开了口。
“再过几月,秋收之时,我忠义军就要北上,与金人决一雌雄。到时候是胜是败、是生是死,犹未可知。朝廷就不怕我军溃败,一无所得,反而要与金人为敌吗?”
几人面面相觑,张叔夜刚要说话,王松摇摇头,继续道:
“张相公,朝中诸位大臣,包括官家和太子,早已把王松当做汉之王莽、三国之曹操、唐之安禄山。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朝中想要我王松项上人头的大臣,恐怕是十有八九吧。”
“人生百年,白驹过隙,王松所想要的,不仅仅是恢复我汉唐旧有河山,还要勒马燕然、封狼居胥,永绝边患。”
他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三人,沉声道:“归顺朝廷之事,我和一众部下商议之后,明日回复诸位。”
回归朝廷!
从王松口中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大堂中的诸人都是一愣。
“各位兄弟,凡是受过大宋朝廷和官家恩惠,想要离开的,王某绝不阻拦,还有盘缠送上。”
王松沉声吐出心声,心里却是一阵轻松。该来的终究要来。他也不会为了某些人,再去委曲求全,违背初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好聚好散,日后才能江湖再见。
郭永叹口气,站了起来,肃拜道:“相公,在下深受先帝大恩,若是相公不能归顺朝廷,在下愿辞去今日之位,归隐田园,还望相公成全!”
王松心里暗叹一声。郭永家财万贯,为人最爱惜羽毛,尤慕颜真卿为人。以他这样一个刚烈的性子,能在自己麾下共事到今,也算是难得了。
张叔夜等人到了河北,其他人都远远避之,只有这郭永殷勤招待,也是直肠子一个。
“郭公,你刚烈忠贞、嫉恶如仇,操守可谓俱矣。只是你可知,大丈夫一世,所图者何?”
郭永一愣,不由得开口道:“请相公明示!”
堂中诸人,也都抬起头来,看着堂上的王松。
“郭公眼里只有宋室而无汉族,执着于与赵宋皇室共进退,却舍弃了千万汉人百姓,此非义者所为。宋室弃千万百姓于不顾,郭公则是想隐居田园,置千万百姓于何地,历史又如何记载,是宋之忠臣还是我汉人之罪臣?”
郭永脸色通红,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王伦脸色微红,站起来大声道:
“相公,朝廷一味南逃,割地赔款,膝地求和,弃百姓如敝履。我辈又怎能不心寒? 相公若是到了关中,便知百姓无人不骂朝廷,无人不赞誉我忠义军。相公如何决定,也该顺着民意才是。”
牛皋站起来,大声道:“相公,王伦兄说得不错! 如今金贼还没有击退,西夏也是虎视眈眈。此时归顺了朝廷,不但抗金大业无从谈起,兄弟们恐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此事断然不可!”
兵强马壮者为王,忠义军战无不胜。正所谓形势使然,风调雨顺之时,田里的大好庄稼却要给别人收割,又有谁会愿意。
如今这些军中将领,个个都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抛去利益和个人荣辱不说,换赵佶在上边,他们又怎能爽快。
牛皋的一番话,惹来了堂中大部分人的附和。尤其是军中的将领,几乎无人不响应,就连“新入”的徐庆等人也是大声应和。
“相公,那些大头巾,个个肚子里九曲十八弯,吃人不吐骨头。兄弟们跟着相公,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爽快的很。若是大头巾们来,小人情愿退出军中,到乡下种田!”
徐庆大声喊道,完全不顾旁边岳飞的眼色阻止。
“相公,府州战后,朝廷是如何对相公和弟兄们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府州冰天雪地里战死的上万兄弟,便是血证。这样的朝廷,理它作甚?”
马扩的声音悲壮,堂中许多参加过府州之战的将领都红了眼睛。
“相公记得兄弟们,给了钱粮抚恤不说,还建了忠烈祠祭祀他们。朝廷又在作甚!”
张横悲愤交加,张宪赶紧接了过去。
“相公,张横说的对。过不了多久,我军就要北上。在此紧要关头,若是归顺朝廷,兵将易主,恐怕军心不稳,此事断断不可。”
“黄公,李公、朱公,你们几人意下如何?”
面对王松的问询,黄佐、李若虚、朱梦说相对一视,黄佐咬咬牙,站了起来。
“相公,强虏环侧,需众志成城,方可恢复汉唐故土。相公岂不闻我大宋开国“杯酒释兵权”之故事乎?”
王松点点头,看来不但自己对“以文制武”、“文臣统兵”的流毒深恶痛绝,就连这些对民族命运忧心忡忡的睿智之士,也心知肚明。
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忠义军的节节胜利,麾下的幕僚和将领们,已经接受了忠义军势若藩镇的现实。
人,总是现实的!
当然,即便是纯度再高的金属,也会有杂质在其中。只不过同意的声浪大,反对者的“轻声细语”被压制下去了而已。
“岳兄弟,你对朝廷的招抚有何高见?”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岳武穆,此刻脸色凝重,抱拳应道:
“相公答应或拒绝,小人都以相公马首是瞻。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小人只管行军打仗,这些头疼的事情,相公自己决定好了! ”
王松点头道:“各位兄弟无须担心,纵然咱们和朝廷互不干扰,但同为汉人,不到万不得已,宣抚司绝不会和朝廷刀兵相见,也不会伤害大宋皇室一人。”
王松话一出口,岳飞、李若虚,包括郭永等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面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王松走下去,拍了拍郭永的肩膀,轻声道:“郭公,大丈夫立世,在于普济万民、泽庇后世。你下去好好想想,不要急着决定。”
李若虚也在一旁劝道:“郭公,你我皆是大名府子弟。河北之地,金人反复肆虐,百姓忍饥挨饿,饥寒交迫,民生凋敝。如今百废待兴,刚有了点起色。难道你就忍心半途而废,眼看乡亲父老受苦?”
“李兄高言,在下惭愧万分,容在下细细斟酌!”
郭永肃拜了一下,退到一旁。
王松大声道:“各位兄弟,金人蛰伏了一年,早已经是饥渴难耐。夏日一过,必将是一场场大战。金人很可能会倾国而来,我军也要做好准备,未雨绸缪!”
军中将领,幕府人员,都是肃然而立,等候指令。
王松站了上来,面色凝重。
“近期,北地边境摩擦不断,金人、夏人屡有进犯。各位兄弟,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刀枪。以直报怨,血债血偿! ”
众将热血上涌,一起大声道:“以直报怨,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