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平原,四野辽阔,大地苍茫。
进入冬季的太原,原野间一片萧瑟。半月前还苍翠葱茏的树木,在一场大雪之后,已经都是光秃秃、仅留几片残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群山环绕,白雪皑皑,蔚为壮观。
万籁俱寂,自然无声,忽然,自汾河河谷冰冻的河面上,一大队骑士纵马而来,竟有两三千人之多。骑士人人身手矫健,马如蛟龙,箭囊紧凑,铁甲铮然,脸上全是风尘之色,一看就是河东北地的豪杰之士。
尽管刺骨的寒风像刀割一般,使得许多骑士的手脸都有冻伤,但逆风而行的众人依然是豪情不减,腰杆挺得笔直,互相说笑着,打马向前走去。
当先一人俊朗彪悍,脸色黝黑,锦帽貂裘,胯下高头良驹,威风凛凛,铁骨铮铮,年纪二十六七,正是男子最好年华。男子马上所挂的长枪枪头处用黄铜刷成,尤其引人注目。
男子双目似电,身材笔直,刚猛之中带有三分儒雅,显然是久经沙场的儒将。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马当先的男子胸中豪情万丈,忍不住嘴里吟起了这首应景的?江城子?。
“张统制,你真是好兴致! 苏东坡只会老夫聊发少年狂,咱们却是真正的沙场秋点兵,你说是也不是?”
领头的男子正是张宪。听到身后林风的话语,他点点头道:“林大哥,这一年多来,咱们和金人大小几十战,总算维持住了河东半壁江山,也算对得起相公了。”
林风一边打马,一边笑道:“都统所言不错。如今河东兵强马壮,统制麾下也有五万之数。抗金大业成矣! ”
牛皋闷声道:“半月前,相公军令下达,我老牛的心又提了起来。上次府州一战,我到如今仍是心惊肉跳。相公是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
张宪点点头道:“这一次出征,我一定要跟随在相公左右,谁要想对相公不利,先从我张宪的尸体上踩过去。”
府州一战,忠义军精锐尽殁,王松生死只在须臾之间。忠义军中将领谈起此战,莫不是心惊胆战,后怕不已。原因在于此战之结局,导致忠义军几乎分崩离析,军中将领命运多舛,前途黯淡,抗金大业几乎半途夭折。
旁边的许三大声说道:“张都统,咱们这一年来都是小打小闹,算不上什么排场。相公如今要亲自出马,肯定是要和金人大战一场,想起来都让人兴奋!”
张宪按耐住心里的激动,点头道:“许兄弟说的不错。只要跟着相公,心里面踏实,弟兄们也有个盼头。若是跟着朝中那些大头巾,心里憋屈不说,这大宋的江山,也早就被他们卖完了。”
邵兴在旁边不屑地说道:“我看了报纸才知道,朝廷都被追到南边去了,还在海上漂了一段日子。要不是金人不善水战,恐怕朝廷早都完了! 现在他们割让了淮河以北,河南的百姓又得受苦了!”
张宪瞪了邵兴一眼,大声道:“你这厮,还说你看了报纸,难道你不知道,相公已经派了水师南下,和调集的两万精兵一起镇守汴梁城和南京。汴梁城的留守乃是我的军中好友岳飞岳鹏举,想必你们也知道。有岳飞在,还有水师军士,金人又能如何?”
众人都是听得入迷。邵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统制,你看的肯定是最新一期的报纸,我还没有留意。统制,快说说,京畿情况如何? 相公这次带领大兵前来,是不是有大事发生啊?”
“你就少打听了,有岳鹏举在,汴梁城出不了岔子!”
张宪大事压在心头,脸色一变,勒住马匹,厉声喝道:“相公此次带大军西进,肯定是有一场大战恶战。大战在即,你们一定要训练好各部的士卒,随时准备出征。若是谁准备不足,影响了出征,军法从事!”
众人一起诺然答应。张宪脸色缓和,沉声道:“快些前行,迎接相公,不要误了时辰,免得让相公久等!”
众人在驿道上打马而行,走出去大约十里,只见前面驿道旁的凉亭周围,密密麻麻,拴满了马匹。
凉亭外面,沿着驿道,延伸出去数里,持枪执刀的虎狼骑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骑士们坐在马上虎视眈眈,注视着驿道和原野中的一切。
张宪心中一动,这肯定是王松了。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旌旗蔽日、没有鸣锣开道,想不到王松以如今如此的身份,依然是做事低调,十分简朴。
还没有等张宪询问,远处已经有人迎上前来,大声喊道:“前面可是张宪兄弟,在下王相公帐下马扩,在此等候。 ”
众人都是大喜,一起纷纷下马,上去拜见马扩。张宪颤声道:“马宣赞,在下来迟,还请告知相公,烦请恕罪。”
马扩笑道:“张宪兄弟不必多礼。相公说了,他是临时起意,才想起通知你等。主要是怕军情紧急,误了军国大事。朱先生已经先到,正在和相公一起在田间。各位兄弟稍候,在下进去禀告。”
众人一起下马,兴高采烈,跟在马扩和张宪身后,向前而去。
“朱公,这几场大雪下来,看来明年的庄稼丰收不成问题,收成应该会不错吧?”
王松蹲在田头,周围是朱梦说和一群农人。他轻轻抓起一把田里的积雪,洁白无瑕,没有任何污染。很快整个手都冰凉了起来,雪融化成水珠,慢慢地滴到田里。
朱梦说点点头道:“相公,今年屯田、营田的面积加起来,超过了130万亩,足够军中使用。这几场大雪下来,只要明年不发生虫灾,定会是个丰年!”
“老丈,今年的存粮能撑到明年夏天吗?”
王松点点头,向旁边的农夫问道。
农夫五十多岁,却已经白发苍苍,皮肤又黑,满脸皱纹,显然是饱历风霜。
听到王松发问,他蜷着腰,恭恭敬敬地回复道:“小人不敢隐瞒,今年粮食收成好,想来能支撑到明年。相公放心就是。”
另外一个老农也插话道:“王相公放心,官府现在没有赋税,今年所产的粮食足够一家老小用了。”
“小柱子,今天吃的什么饭啊?”
王松转过头,向旁边的小孩问道。
柱子只有五六岁,听到王松问话,憨头憨脑地回道:“早上吃了一碗稀饭,中午吃面饼,晚上就没有饭吃了。”
王松看了看满面通红的朱梦说,又打量了一下周围尴尬不已的农夫们,叹了一口气道:“各位乡亲父老,我王松对不起你们啊。”
领头的农夫赶紧摆手道:“相公不用这样,这都是番子造的孽,乡亲们才吃不饱穿不好。现在一天能吃一顿饱饭、一顿稀饭,大家伙已经心满意足了!”
白发苍苍的老者也说道:“就等着相公把番子完全赶出去。只有如此,我们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倒是相公你,得保重身子骨,不要让我们大伙担心啊!”
王松连连点头道:“大家伙放心,我一定带领军士们,把番子全部赶出去,让乡亲们早日都过上好日子。”
“相公,这真不是下官故意安排的。”
农人们纷纷离去,朱梦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忐忑。
王松笑了笑说道:“朱兄,你一身傲骨,冰心玉壶,生性又刚直不阿,这样的事情你做不出来,我自然信你。”
朱梦说心中感激,肃拜道:“下官多谢相公赏识。”
王松沉声道:“百姓虽然还吃不饱,但却为了不麻烦我,有苦自己吃。朱兄,你我任重道远,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朱梦说肃然起敬,也是沉声回道:“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相公厚望!”
王松看着远处驿道上正在等候的一队部下,笑道:“张宪他们来了,咱们过去吧!”
“下官等参见相公!”
看着雪地里跪的满满的一地军官,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各位兄弟,大家一向可好?几月不见,我是甚是想念!”
众人一起肃拜道:“相公高义,小人等感激不尽!”
王松点点头,沉声道:“各位兄弟头前带路,咱们容后细谈。”
华灯初上,太原府知府衙门,忠义军诸多军政官员汇集一堂。
“各位兄弟,这第一杯酒,让我们一起,敬那些为国捐躯的兄弟。”
堂上肃穆无声,王松带头,众人一起把酒洒在了地上。
“各位兄弟,这第二杯酒,让我们祭祀那些被番贼残杀的百姓,愿他们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众人又是一起,把酒洒在了地上。
“各位兄弟,辛苦了。请满饮此杯!”
王松举起酒杯,向着下面的一众属下劝道。
“多谢相公。”
下面众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王松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开始放开吃喝,堂上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酒至半酣,王松脸色微红,大声说道:“兄弟们,请听我一言。”
马扩赶紧大声道:“兄弟们,大伙都停一下,王相公有话要说。”
众人停下手头的吃喝,一起抬起头来,看着上面的王松。
“兄弟们,经过三年多的辛苦经营,数万兄弟的死伤,我忠义军终于站稳了两河,控制了河南京畿之地,水师船只五百余艘,纵横运河,打通海路,这也使得江南的粮食能够运抵东京城和两河之地。这也确保了两河的稳定。”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有道是有粮在仓,心里不慌,这粮食是地方官府维持稳定的根本。有了粮食,百姓才能吃饱,吃饱了就不会惹是生非。
“相公,你此次来河东,是不是又要带领兄弟们,和番子们大战一场啊?”
牛皋忍不住,大声问了出来。其他将领、幕僚也都是一起,看着正堂上的王松。
“牛大哥说的不错!”
王松点点头,眼光扫过堂中的诸人。
“据前方的线报,朝廷和番子会有一场大战。此战关于大宋国运,我等不得不防,以免有唇亡齿寒之忧。”
众人都是肃然。一场场的大战下来,众人都是雄心勃勃,谁都想建功立业。忠义军将士的自信程度,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