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炎二年,金天会8年9月6日。
按出虎水左岸,金国会宁城。女真族首领完颜阿骨打在统一女真诸部后,于大宋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1月28日,于会宁府建都立国,因“契丹名国,义取宾铁;宾铁虽坚,终亦变坏;惟金不变;遂号国为大金”,遂国号大金。
宁皇城的乾元大殿之上,金主完颜吴乞买高高在上,一张大饼子脸铁青难看,正在冷冷地看着下面坐着的一众文武大臣。
说是大殿,其实也就是好一点的民房,就连房顶也是柳树、榆树所修搭而城,极为简陋。不要说汴梁城的皇宫,就是和一般的富户人家相比,也是大大不如。
所以这乾元大殿看起来,有些类似水泊梁山的忠义堂,一应座次桌椅,颇为简陋,只不过四周守卫的铁甲军士,杀气腾腾,戾气满身,却全是虎狼之士,精锐十足。
金朝草创,未遑礼乐之事。完颜吴乞买以胞弟完颜斜也、侄子完颜宗干总领国政,以女真贵族、国相撒改之子完颜宗翰,侄子完颜宗望总领军事。虽然也模仿辽朝、宋朝建立了礼仪制度,但总是那么有些不协调。
完颜斜也、谙班勃极烈、大金国的皇储、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的胞弟、女真灭辽和两次围攻汴梁的最高指挥官,面色蜡黄,身形消瘦,此刻正坐在大殿的侧位上,低头不语。
女真第一猛将、西路军统帅完颜宗翰,女真国论勃极烈、三太子完颜宗干,完颜吴乞买的长子完颜宗磐,四太子完颜宗弼,女真战神完颜娄室,还有女真文字的创造者完颜希尹,以及名将完颜挞懒、完颜银术可等肱骨之臣,齐聚一堂。
那些为大金国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的故辽汉臣韩企先、张通古、韩坊、高庆裔、时立爱等人,虽然在民政甚至科举方面如鱼得水,但却远远没有资格进入到决定国策的这个圈子。
这些年来,女真可以说是人才辈出,战无不胜,灭辽举宋,大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但攻城略地、大杀四方的同时,不和谐的声音也是接踵而来。
宋人的反抗就不用说了。金人虽然灭了辽国,控制了其大部分的国土,但女真实行奴隶制,剃发易服,宋人多为屠杀或奴役。高压杀戮之下,宋人的反抗,尤其是两河山东一带此起彼伏,令女真人颇为头疼。
另外一个就是千古不变的主题,那就是女真皇室内部太祖系、太宗系的权力之争。
女真部落之权一般实行兄终弟及,兄弟中若有杰出者,便不是父子相传,比如完颜阿骨打去世后,弟弟完颜吴乞买即位,而完颜吴乞买即位后,也同样把弟弟完颜斜也列为谙班勃极烈,即大金国的皇储。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完颜斜也战功赫赫,灭辽举宋,威望极高,在女真部落的贵族当中,威望甚高,也没有人会去挑战他的地位。
只是如今完颜斜也重病在身,久卧病榻,下一任的皇储又没有决定。皇帝完颜吴乞买虽然把握朝政,但他的后代,除了长子完颜宗磐有些出息外,其他的都不是可以重任之人。
而反观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一系,则是人才济济。嫡子完颜宗干、次子完颜宗望、三子完颜宗辅、六子完颜宗弼,以及冉冉升起的完颜宗隽、完颜宗强等人。
幸好,女真左路元帅完颜宗望病死,而继任的完颜宗辅又被宋人砍了人头,对于太祖系来说,可谓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也使得完颜吴乞买系要嫡子完颜宗磐继位的希望大增。
朝堂上的女真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其背后都代表着各个女真部落的利益,至于谁登位,当然看谁给的好处多了。
历史上,金国天会十年(公元1132年)四月,太祖派四大天王:完颜宗干,完颜宗辅,完颜宗翰,完颜希尹联合起来,逼宫要求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立下了13岁的太祖长孙完颜亶为下一任的金国皇储。
完颜吴乞买无可奈何,立了太祖系的后代,却在自己死后,导致自己的嫡系子孙被太祖系赶尽杀绝,绝了香火。
完颜吴乞买的嫡长子完颜宗磐,则是得到了完颜昌(挞赖)以及完颜宗望的胞弟完颜宗隽的全力支持。只不过和太祖系庞大的势力比起来,如何都有些势单力薄。
自从靖康元年以来,女真铁骑虽然在中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到之处尽皆糜烂,北宋几近亡国。但近两年也是败绩迭出,有些战斗极其惨烈,极大地损伤了女真勇士的士气。
继靖康二年金太祖的二子完颜宗望重伤病死,金太祖的三太子完颜宗辅带兵南下,谁知却在大名府外一战殒命。
更有甚者,金太祖金太宗的弟弟、完颜阇母,和女真大将耶律马五同样被割下了首级,在洺州城的废墟上摆起了“京观”。
而提起这些败仗,这些女真酋长们,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王松”二字。
更令这些女真皇室、贵族没有想到的是,这王松还发起了所谓的“夏季攻势”,一举收复了河北的大片失地。就连河东太原府的屏障石岭关和赤塘关,也被宋军一一攻占。
这样一来,要再想通过河东南下,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如今可不比当初,当初还有大宋皇室和大臣们牵制王松,使得女真人有机可乘。如今王松可是乾坤独断,女真大军想要南下,就只能和忠义军硬碰硬了。
完颜宗瀚胡子拉碴,脸型消瘦,一双凶残的小眼,此刻也是黯然无光。比起前几年的神采飞扬、不可一世,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女真大军南下,他的两个爱子、完颜设和马和完颜斜保,却是相继阵亡。虽然他还有两个幼孙在世,但中年桑子的悲痛,短时间内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一阵的剧烈咳嗽后,完颜斜也终于直起了腰。完颜吴乞买赶紧弯下腰来,关切地问道:“斜也,要不要紧,要不要回去歇息一下?”
斜也摇摇头道:“陛下,还是赶紧议政吧。”
女真议事,极其简单,原来是地上环坐,指画灰土议事。灭辽以后,议论国事,才稍微正规了一些,只不过也是环坐论事,颇似简陋版的“圆桌会议”。
完颜吴乞买坐直了身子,眼神也冷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在座的众人,脸上的神情凝重。
“此番我军南下,算得上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唯独在这河北道,连折几位皇室重臣,阇母和讹里朵都被宋人砍了头,还折了马五和斜保这样的猛将。你们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完颜阇母是完颜吴乞买的胞弟,他自然是有些难过。但是完颜宗辅作为太祖系的骨干之一,他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我大金这两战,都与那宋国的王松有关。此贼擅长突袭战,所造火器又是十分的犀利,所以阇母和讹里朵才陨身河北。依我看来,此贼若是不除,必是我大金的心腹大患!”
完颜宗干不愧为皇室的智囊之首,一开口就言简意赅,点名了当前战场的重点。
完颜宗瀚目露凶光,狠声说道:“王松此贼,我必杀之!”
“粘罕,你要节哀,不要太过伤心,误了大事。”
完颜吴乞买皱了皱眉头。这些个皇室重臣,有时候太过狂傲,简直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王松此贼,实力确实非同一般。此人趁着暑热,竟然连克真定府、中山府、河间府,北地三镇尽归其有。不知此人能不能被招降? 若是可以,我朝去一心腹大患,封他一个“宋王”也无不可!”
完颜斜也轻声赞道:“陛下说的没错。只是看这王松一贯的作为,恐怕是很难招降。若是如此,就只能出兵征讨了。”
人人都知道,王松和女真人势不两立,两军交战,从不手下留情。是以劝降的可能微乎其微。
完颜宗瀚摇摇头道:“陛下和国相主意是不错,只是这王松又臭又要硬,不可能投降我朝。否则,他也不会把阇母和讹里朵的脑袋砍下来,还堆在城外向世人示威。这明明就是在向我大金国挑衅!”
完颜娄室皱眉道:“宋人视王松为英雄! 此贼在府州杨家沟,宁愿战死到最后一人,也不愿意投降我大金朝,可见这狗贼难以劝降。皇帝和国相就不要抱这希望了!”
完颜吴乞买点点头,对完颜宗弼道:“兀术,你此次南下攻宋,宋人的虚实可都看得清楚?”
“陛下,宋人两淮之地,没有什么久战之兵,顷刻可下。宋人的东京留守司却是有些难缠。此次我带兵南下,本想一鼓作气,攻下东京城,把大名府孤立起来。谁知道在滑州和东明都遭到了宋兵的阻击。所以我才不得不进攻宋人两淮之地。若是我挥军北上,和讹里朵兵汇一处,王松那贼也不会得逞!”
完颜吴乞买一愣,不由得问道:“兀术,一个王松已经让人头疼,现在又出来个东京留守司。究竟是那个宋将把守,竟然能挡得住我女真勇士的冲击?”
完颜宗弼,这位历史上为宋人所熟知的四太子金兀术,此刻是年少气盛、雄心勃勃。
“陛下,东京留守司的大宋官员是宗泽,听说他卧病在床,垂垂老矣,恐怕挨不了多长时间。与我军在前线作战的乃是宋将岳飞。此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部下军士都是死士,战力颇强。听说设和马就是折在此人的手上。”
听完颜宗弼提到岳飞,完颜宗翰的小眼睛微微睁开,两道寒芒随即射出。
他轻声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岳飞以前也是王松的部下,而且是河北忠义军的主将。后来听说王松战死,这才重归于宋廷。”
“哦!”
完颜吴乞买恍然大悟,他捋须沉思道:“听说王松在府州战死,我心里松了口气。想不到我朝损失兵折将,竟然还给此贼逃生,还连折我大金皇室数人。若是能年少20年,我必亲自上阵,砍下此贼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