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县衙大堂上,听到韩虎的哽咽之语,一众逃难百姓的痛哭流涕,王松内心的怒火,不可抑制地燃了起来。
“王相公,你一定要为弟兄们,为乡亲们报仇啊。”
“韩兄弟,你先下去休息,相公自有明断!”
韩虎等人下去,马扩黯然道:“黄潜善这恶贼,竟然私自打开城门,放女真人入城! 这等卑劣无耻、狼心狗肺的奸贼,我若见了此贼,必杀之!”
王松点头道:“马宣赞,咱们这次斩杀的是耶律马五,乃是金国的上层将领。完颜阇母这厮知道了消息,一定会对洺州城的百姓进行报复,我这心里很是不安啊。”
李若虚点头道:“金人虎狼之性,耶律马五战死,金人必恼羞成怒,洺州城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梁兴沉声道:“相公切勿着急,等出去巡查的斥候们回来,就知道情形了!”
忠义军的斥候在半路与韩虎等人相遇,洺州距离邯郸只有四十多里地,骑兵转瞬即到。估算一下,斥候们差不多也应该回来了。
杨再兴着急起来,大声喊道:“相公,番子破城,必定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咱们现在前去,兴许能杀退番子,救一些百姓出来。相公,出兵吧!”
李若虚摇摇头道:“洺州到邯郸,不过四十里地。不要说咱们去找番子,番子恐怕很快就会前来。番子有仇必报,咱们杀了邯郸的金兵,灭了耶律马五,番子是不会放过咱们的。”
王松点了点头,心情莫名地沉重。
按照金人睚眦必报的品性,完颜阇母肯定带领大军,前来攻打邯郸城。他倒不怕金人攻城,只是自己骑兵力量有限,对女真骑兵形成不了根本性的杀伤。
战争的本质,就在最大限量地杀伤对方。忠义军骑兵稀少,机动力量不强,野战不予考虑,只能在偷袭战和巷战里做做文章了。
他王松不由得背起手来,在大堂里面开始踱起步来。
眼光扫到一旁站立的新任县令程强,脑海里闪过邯郸城的资料,他猛然想起历史上的一件事来。
王松停了下来,对程强低声说道:“听闻程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氏,可是当真?”
程强肃拜道:“相公所言不错。下官祖祖辈辈都是邯郸人,对这邯郸城的一草一木,却是再也熟悉不过。”
王松在程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程强惊讶道:“相公竟然也知道此事?”
他随即醒悟过来,连声道:“相公是枢密院的同知院,这些军务上的隐秘,自然是知道一二。”
王松一颗心放了下来,对程强道:“此事绝密,稍后你带本官查看一下,本官有大用。”
堂中众人看到王松面带微笑,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王松微微一笑,朗声道:“各位,回头就看好戏吧。”
滚滚的浓烟,熊熊的火焰,鱼贯而行、源源不断撤出的金兵,被捆绑着手腕、哭泣不止的年轻女子,唯独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出来。
趴在着山梁后面,依然可以看见城内无数的百姓在和金人肉搏,无数的百姓惊慌逃窜,还有满满跪了一地、摇头乞怜的可悲之人。
屠刀在飞舞,鲜血奔流,惨叫声不绝。无数人倒了下去,紧接着就被抬起扔进了火里,不管是死者还是伤者。
这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眼看着城中的争斗渐渐平息,大火愈来愈烈。许三才把头从山梁上慢慢缩了回来,一双眼睛也变得血红。
“马上回去向相公禀报,洺州城被番子给……屠了。”
一望无垠的田野中,上千匹身着护具的骏马毫不怜惜的踩过麦穗饱满的绿野。马上顶盔披甲的女真骑士张弓搭箭,把田垄间来不及逃跑的宋人百姓,一个个射倒在地,如射杀鸟兽一般。
田野中的官道上,一队队金兵满头大汗,向前而行,直奔邯郸城而去。
步卒不可能像骑兵一样,在田间纵横。那样会使得他们深一脚浅一脚,步履维艰。
金兵一路向西南而去,所到之处断壁残垣,处处浓烟滚滚,百姓惊慌失措,在田野间四处奔跑,一个个成了金兵的箭下游魂。
马扩站在城墙上,钢牙都要咬碎。他愤愤的说道:“是谁给了这些番子胆子,在我大宋的地面上,任意枉杀百姓! ”
梁兴已是红了眼睛,恨声说道:“只有杀尽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生,我大宋死难百姓的亡灵才能得以安息!”
光天化日之下,女真番骑士不断追杀手无寸铁的大宋百姓,像射动物一样把他们一个个射倒在地上,任凭他们痛苦、惨烈的嘶叫,一个个狞笑着打马离开。
几个受伤的百姓,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挣扎着向远方跑去,想要避免自己悲惨的命运。
一支支重箭透胸而入,百姓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人能爬起来。
城墙之外,女真骑士在放声狂笑,城墙之上,终于有忠义军士卒哭了出来。
更多的忠义军士卒则是默然不语,只是抓紧了手里的兵器。
“杀虏!”
不知道是哪一个士卒,在城头上大声喊了起来。
“杀虏! 杀虏!”
城墙上的士卒举起了拳头和手中的兵器,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声音高亢,震撼四野。城外的女真将士先是一愣,随后个个红了眼睛,眼神里面全是狰狞。
完颜阇母两眼一翻,大声喊道:“擂鼓,攻城!”
战鼓声响起,女真铁骑纵横驰骋,无边无际的宋人百姓,被像牛马一样驱赶着向邯郸城冲去。在宋人百姓的后面,则是万人左右的汉儿步卒。
王松坐在县衙大堂之内,听到外面惊天动地的战鼓声,此起彼伏的嘶杀声,只是闭着双眼,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公,番子驱赶百姓攻城,已经到了城墙底下。”
军士前来禀告,王松睁开眼睛,轻声问道:“梁兴将军是如何安排的?”
士卒不敢怠慢,恭声禀道:“梁兴将军用火炮和震天雷攻击进攻的百姓和金兵,胁迫的百姓和金兵都是死伤惨重。百姓向城东、城西两面逃窜。”
王松微微点了点头。别无他法,国破家亡之时,你不能指望着用别人或许多人的生命,来换取你自己的生命。
对于这些可怜又可悲的宋人百姓来说,刀枪在手,却不敢和女真人去搏斗,反而敢冲击宋军的城墙。不就是幻想着宋军或许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当你生命中最后的一丝血性丢失的时候,你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继续打探,一有军情,马上回来禀报!”
士卒离开,王松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汉儿又驱赶着另外一批百姓,一次次向邯郸的北城发起冲击。
羽箭呼啸、震天雷飞舞、火炮轰鸣,城墙外面的汉儿死伤无数,城墙上面的宋军也是伤亡惨重。
眼看着几十颗震天雷从城墙上飞下,下面的汉儿或是爬下,或者用盾牌挡住自己的身体。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炸死炸伤了十几个汉儿。更多的汉儿却冲锋着向城墙上而去。
汉儿的震天雷也扔上了城头,虽然杀伤力不大,但架不住数量多,每次总有那么几十个士卒或死或伤退下城头。
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层层叠叠,汉儿们举着长枪,形成一片枪林,直接站在尸体上,和城头的宋兵展开互攻。
双方杀得天昏地暗,战况惨烈。两个多时辰过去,双方加起来,已经损失了几千人的士卒。
“禀告相公,城头战况胶着,我军已经战死战伤了2000多人。梁将军问,要不要按照计划退下城头,把外面的金兵放进来?”
王松摇摇头道:“告诉梁将军,让士卒们再坚持一个时辰。”
王松看了看桌上的铜漏,再过一个时辰,天差不多就黑了,正是夜间打偷袭战的好机会。
这些新兵菜鸟,不多参加几次实战,如何才能够淬炼成钢?
夜幕下,宋军终于潮水一样地退下了城墙,向着城南滚滚而去。
无数的汉儿登上了城墙,手里举着兵刃,狂呼乱叫着,庆祝他们终于攻克了眼前的这座“雄关”。
一些来不及逃离的宋兵也被一一格杀在地。但是忠义军将士扔过来的一排震天雷,还是阻止了汉儿们向前追击的脚步。
“守住城墙,歼灭残余的宋军,迎接大军入城!”
等完颜阇母率领大军进了邯郸城,却发现宋军已经大规模逃离了城中。
完颜阇母本要率大军追赶,一来地形不熟,二来天色已黑,众人只有在城中暂且驻扎下来。 城中虽然没有百姓,所幸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留下,这也让完颜阇母大为兴奋,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北宋末年,为防御金人,北宋在邯郸、永年、武安大修地道。
邯郸城的地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贯穿整个城区。地道宽约70厘米,高两米,一般上窄下宽,顶部呈圆拱形或人字形。地道设有通气孔和洞室。洞室有大有小,大的可容纳十余人,小的仅容纳三五人。里面有粮食和清水,以供藏人时使用。
王松知道这邯郸古地道,那是因为后世上大学时,同宿舍的一个骚男,正是来自于邯郸。此君每日大谈邯郸的历史,唾液横飞,当然也不会逃过庞大复杂的邯郸古地道。
如今在这邯郸城的地面下,古地道中,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屏息静气的宋兵,人人都在闭目养神,只待时间一到,就要杀上地面。
王松也是叹为观止。古地道之大,结构之复杂,道路之曲折萦回,实在是让人惊叹连连。三千多人藏在下面,绰绰有余。
若是没有程强这些老邯郸带路,士卒们也许会迷失在这古道中。
“将军,咱们所呆的这个地方,就是邯郸县衙的下面。当时小人被金人很快被抓,没来得及安排百姓躲入,白白葬送了几千条性命,想起来真是让人心痛。”
耶律马五攻打邯郸城,邯郸县令弃城而走,这也使得金兵长驱直入,猝然之下,程强被金人所抓,这也使得百姓无从逃匿,大多被金人所杀。
“程公,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等一会儿咱们就去,要了这些狗贼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