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太原城大牢,冰冻的如地窖一般,若不是过道里面几个还发光发热的蜂窝煤炉子,牢中关押的犯人,恐怕早已经给冻死了。
这新牢房都是水泥墙筑就,牢门也是钢铁链条,再加上守备森严,要想从这里逃出去,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靠里的一间牢房中,耶律亘和林风身穿囚衣,披头散发,坐在墙角的稻草堆上,垂头丧气。
“耶律兄弟,这一次,我可是害苦你了!”
林风脸上都是歉意,心中难受至极。
“自家兄弟,就不用说这些了。这些奸臣想置咱们于死地,这是迟早的事!”
耶律亘摇摇头道:“现在我就担心东京城的一家人,也不知道我爹娘,还有儿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林风心中难受,要不是因为王松的死讯,他想北逃,耶律亘追他,也不至于二人齐齐下狱,拖累了耶律亘。
这些个奸臣,根本不听他们解释,直接就将二人下了大牢。
这要是王松在,谁敢做这样的事情!
“林兄弟,你说好不好笑,五个月前,你我开始修建这新太原城,万万没有想到,这牢房却是给自己造的。你说好不好笑?”
耶律亘的一声自嘲,林风也是苦笑了起来。
“早知道如此,咱们就把这牢墙造薄些,脚一揣就能穿,随时都能跑出去。”
耶律亘笑了一下,神情又变得黯然。
“即便你跑回北地又能如何? 除了当兵打仗,你还能做甚。难道你还要投了番子,和这些兄弟沙场相见,互相残杀吗?”
“耶律兄弟,你错了! 我就想带着一家人到塞外去,套着马车,赶着牛羊,逐水草而居,这一辈子,也不要再打仗了!”
“再娶个草原上的娘们,生一窝娃,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你可想的美!”
耶律亘哈哈笑了起来,大声道:
“要是王相公在,过不了几年,你就能过上这日子。可惜,如今是只能是做梦了!”
一说到王松,两人的心情又黯淡了下来,人又变得有气无力。
“要不是这些奸臣,王相公怎会战死? 一万多兄弟,只剩下了六七百人,这下子,女真人该喝酒相庆了,宋人,就使劲地哭吧!”
“要不是王相公战死,我也不会想着逃回北地。朝中都是这些奸臣当道,你我早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辈子,直娘贼真过的憋屈!”
“谁说不是,王相公一死,所有的希望都没了!”
王彦纹丝不动,站在牢门外的暗处,听着二人的对话,也是黯然神伤。
王松战死,董平、杨进等人战死,马扩带着两百多军中将领隐退,陈东、欧阳澈被调离,王大节不知所踪,王伦和张横处境堪忧……
王松一手创立的忠义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去,给牢房里放个火炉,别让这两人冻着。他们可是军中的要犯!”
狱卒脸上显露出为难之色,嘴里支吾道:“王将军,不是小人不愿意,这是上面交代的,万一查下来……”
两锭银子塞在了手中,狱卒马上满脸笑容。
“王将军,这就去给你办,你等着!”
“多谢了,再带罐热水进来!”
王彦交代了狱卒,回过头来,看着牢中的二人,轻轻摇了摇头。
“王彦,我二人不需要你的可怜,你就不要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拿走你的火炉,拿走你的热水,我兄弟两个不稀罕!”
二人的不屑看在眼里,王彦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任何不快。
“林风,你好糊涂,你这一跑,没事也变成了有事,还连累了耶律兄弟。”
“王彦,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林风的愤怒,并没有令王彦生气。
“你二人这么怒火冲天,显然还是在乎我这个兄弟!”
王彦徐徐说道,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你二人这样一闹,奸臣们刚好有了借口,忠义军很快就会被分化,王相公的心血,恐怕要付之东流了!”
耶律亘粗中有细,不由得站了起来,走到了牢门边。
“王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风也是站了起来,走到了耶律亘的身旁,一起看着面前的王彦。
王彦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靠近了些,低声说道。
“今日张叔夜、秦桧、张俊等人在房中密议,马上就会对张横和王伦动手,一个是滥杀无辜,一个是中饱私囊,再加上你二人叛国而逃。你们说,忠义军是不是就要垮掉?”
二人心惊肉跳,目瞪口呆,站在牢房门口哑口无言。
“王彦,你也是忠义军的将领,王相公待你不薄,你一定要设法保全忠义军,不能让忠义军落在这些奸臣的手里!”
“王彦,你要设法保全这些兄弟,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呀!”
耶律亘和林风心头冰凉,二人扶着牢门跪了下来,“咚咚”磕起头来。
“你们赶紧起来,别让外人看见,我心中已有了对策。”
王彦赶紧把二人扶了起来,面色郑重。
“王彦兄弟,你真的已经有了对策?”
耶律亘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军国大事,岂能骗你!”
王彦正色说道,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你二人放心,我已经写了书信给东京城的柔福帝姬,我请她把你俩的冤情递上去。至于张横他们,我也会尽力而为。相信看在王相公的面子上,她一定会为兄弟们出头,洗刷冤屈。”
二人连连点头,心中感动,倒腾来倒腾去,还是这些老弟兄放心。
“王彦兄弟,我们错怪你了!”
“王相公人都去了,我们去还要借他的福荫,想起来真让人落泪呀!”
几人都是落下泪来,看到狱卒提着火炉过来,王彦赶紧擦了擦眼泪,低声叮嘱道:“二位兄弟,凡事都要忍耐,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忠义军落入奸臣之手!”
王彦脸色凝重,看到狱卒过来,交待了几句,摇摇头离去。
“张横,你在府州镇川堡,令部下肆意杀害大宋百姓,证据确凿。现将你下牢问罪。这是宣抚司的军令,有什么事三司会审以后再说,带走。”
军营中,秦桧读完了宣抚司的文书,冷冷地说道:“张将军,请吧!”
他带来的宣抚司军士上前,便要捉拿张横。
“伧啷”声响起,张横的几个卫士,人人拔出长刀,站在他的面前,凌厉的气势让宣抚司的军士倒退了几步。
“王相公刚死,你们就要对张相公下手吗? 有种就上来,看看是老子的刀快,还是你的脖子硬!”
“张横,你是要造反吗?”
秦桧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手心冒汗。
他挥了挥手,数十弓箭手进入了院子,张弓搭箭,对准了张横。
张横摆摆手,卫士们收刀入鞘,站到了一旁。
张横阻止了身旁愤愤不平的张宪、牛皋,看了一旁脸色各异的其他将领。
“相公刚死,忠义军不可以起内讧。朝廷自会给我一个清白。张宪、牛皋,你们带好队伍,莫让番子钻了空子!”
牛皋忿声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若是王相公在,说不好也被这些鸟人抓了! 奸佞当道,奸佞当道,忠义军完了!”
看到卫士退下,秦桧才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冷冷道:“牛皋将军,林风、耶律亘欲逃离宋境,已经被收监入狱。你再胡言乱语,我定要奏明圣上,告你个大不敬之罪,和他们一起!”
张宪怒不可遏,厉声喝道:“耶律亘一家老小都在东京城,他怎么会逃离宋境? 你这厮指鹿为马,乃是大大的奸臣!”
牛皋也是怒声道:“林风只不过想要回去见见亲人,父母之恩,天高地大,回去看看,哪里谈得上投敌叛国? 耶律亘前去,也不过是劝他回来禀报后再行,他要是真要投敌叛国,怎会舍下一家老小,细软衣物也不带? 他难道是白痴吗?”
秦桧脸上一红,也是厉声呵斥起来。
“耶律亘和林风一起,被巡查的卫士抓住,证据确凿,我等也是秉公执法,并无歪曲事实。你不服军令,冲撞上官,本官会在官家那里,参你一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宪怒声道:“忠义军中有数千契丹军士,有胆量的话,你把他们全杀了,就怕你不敢!”
“粗鄙不堪,不可理喻!”
秦桧冷声哼了一句,拂袖而去,跟随的军士,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牛皋垂头丧气,坐了下来,频频摇头,不再言语半句。
张宪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也是眉头紧锁。
秦桧脸色铁青,一行人押着张横,走出了中军大营。营外的将士纷纷堵住去路,把秦桧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何带走张副都统,他到底犯了何罪?”
“无缘无故抓捕张副都统,有朝廷的圣旨吗?”
“快把张副都统放了,否则休想离开!”
秦桧脸色煞白,张俊立刻上前,怒声道:“皇太子的军令,你们也敢违背吗?”
一提到皇家,将士们都沉默了下来。
押解张横的禁军个个面色苍白。张俊挥了挥手,禁军们跌跌撞撞,终于从将士们的人堆里挤出,人人都是汗流浃背。
秦桧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幸亏有张俊在,否则很难出得了军营。
翟二到了营中,忽见张横被一群军士绑着,向前而来。
“张……副都统,你这是作甚,发生了何事?”
张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秦桧上前,冷声问道:“你这粗壮汉子,却是何人?”
翟二一见这些大头巾,气势上先矮了一截。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相公,小人是辎重营统制翟二,见过相公。”
“辎重粮草统制翟二,你就是那王松的同乡?”
翟二赶紧道:“原来相公也知道小人,小人正是王相公的同乡翟二。”
秦桧点点头,呵斥道:“翟二,你只是一介乡野村夫,无德无能,又无功名,你有何本事,能坐上这辎重粮草官的位置,还不是仗着王松那厮徇私舞弊! 粗鄙武夫,也能立于煌煌士大夫之列,真是可笑之极!”
秦桧摆摆手,不屑一顾地道:“赶紧让开,末要挡了我等的去路!”
翟二赶紧让开,眼里疑惑不解。
如何王松一走,连张横也被抓了起来。这些耀武扬威的大头巾,如何又忽然得势,而且变得如此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