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县赵庄的赵富赵大善人,为人忠厚,乐善好施,即使节衣缩食,也要济人之困,耕田有侵其地者不与之辩,有负债者再不索取,令乡里之人,皆敬重之。
民生多艰,眼见金人肆虐,百姓苦难,赵富一边出米赈民,一面从大名府及河南之地购买粮食,以备短缺。
天色刚亮,赵富收拾整齐,刚要出门,下人进来禀报,说是门外来了两个公人,自称是来自武安县县衙,受知县之令,前来拜见。
赵富心里一咯噔,县衙的人此刻上门,只怕是没有好事。
二个年轻汉子在家人的带领下,大踏步走了进来。前面一人襆头长衫,长身玉立,背挂铁枪。后面一人雄壮异常,骨骼极大,腰悬长刀,二人器宇轩昂,看来是主仆二人。
赵富暗自赞叹来人雄壮,上前施礼道:“老夫赵富,不知二位公人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前面读书人打扮的年轻汉子上前拱手道:“在下王松,这是我兄弟张横,乃是太行山中的义军,见过赵员外。”
“义军,二位不是县中之人吗?”
赵富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了一眼下人,问道:“二位来找老夫,不知有何要事?”
太行山中义军成千上万,纳众结寨,各固一方,却不知今日来的这二人,又是何方神圣。
王松笑道:“员外,实不相瞒,在下的手下弟兄,月前与番子大战了一场,死伤大半,余者也是伤病甚多。在下没有办法,特来求赵员外相助,赞助一些粮草。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赵富点了点头,心里面暗自盘算,原来是来打秋风的。他转过头,对小厮低声说了几句。
“不知两位兄弟在何地,杀了多少番子? 说来听听,也让老夫见识一下。”
可惜了二人一身好皮囊。混吃混喝不说,还扯到杀金贼的份上,实在是有些好笑。
赵富的傲慢,看在王松、张横二人眼里,不由得让性烈如火的张横火冒三丈。
“老汉休要小觑了我等兄弟。月前在河东杀熊岭,我兄弟不但杀了1000多番子,还救了小种相公。此事天下皆知,不信你可以四处打听打听!”
赵富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恕在下眼拙,你二人可是河东忠义军,两位好汉谁是“赛霸王”?”
王松和张横面面相觑。月余功夫不见,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赛霸王”的名声也传了出去,真可以称得上是意外之外。
张横脸色这才缓了下来,他朗声介绍道:“你眼前的这位大官人,就是被小种相公誉为“赛霸王”的王松王大官人,也是我们河东忠义军的头领。你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些,以后莫要认错了人!”
“贤者面前,不可无礼!”
王松瞪了一眼张横,转过头肃拜道:“我等兄弟皆是粗鲁汉子,赵元外休得惊慌。在下就是忠义军指挥使王松!”
“已经是朝廷册封的河东招讨使了!”
张横平着脸,在一旁大声加了一句。
赵富仔细打量了王松几眼,频频点头道:“杀熊岭一战,王大官人大杀四方,力挫金人,名扬天下! 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英雄在上,请受老夫一拜!”
王松慌忙扶起,几人重新坐下。
“官场俱是尸位素餐之辈,军士只会凌辱百姓,金人一来,一溃千里。堂堂中华,尽是寡廉鲜耻、苟且偷安之徒。麻木不仁、一盘散沙,怪不得金人大军一到,摧枯拉朽,非败即降!”
赵富脸上痛恨、惋惜之情尽显,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全是忧国忧民之色。
“二位来意,老夫心里明白。粮草的事情,老夫必将竭尽全力,二位无需担忧。”
下人端了200两银子上来,赵富脸上一红,厉声大声道:“下去,马上再拿800两银子上来,凑够千两之数,说什么,也不能寒了义士之心!”
“赵员外忠义之心,天日可见,在下佩服之至! ”
王松正色道:“番子杀我同袍,奴我百姓,所到之处,尽皆残破,尸骸遍野! 在下原以微驱,不计生死,誓杀金贼!”
“只是……”
王松肃拜道:“员外若是把自己的粮食都捐了,却该如何生计? 还是请量力而为,不必如此破费。”
“大官人需要粮草,乃是为国为民,老夫力所能及,定不会让大官人空手而归。”
赵富摇摇头道:“大官人不必推让。在下家有余粮,吃穿用度,大官人不用担心。”
王松肃拜道:“赵员外,我代七八百死伤的忠义军兄弟,多谢你了!”
赵富起来还礼,笑道:“王大官人,赵庄和武安县的父老乡亲,以后就多亏你照顾了!”
如今这乱世,兵匪纵横,哪里能够得到安生,若是有了忠义军的庇护,庄子上和家人的安危,总能有个保障。
他自己是庄子上的上户,万亩粮田,往年都能收到上万石的粮食。谁知道,金人南下,烧杀抢掠,佃户逃离,良田荒芜,看来今年的收成,只剩下两三成了。
王松沉思了一下,沉声道:“赵员外,一旦秋高气爽,天色转凉,金人就会大举南下,那时大宋恐怕有覆国之危。赵员外若是愿意的话,到时暂且在太行山上容身,或暂且栖身于铁坊,在下自会带兄弟们抵抗金贼。”
赵富站起身来,肃拜道:“多谢大官人!”
“员外,你救济这么多东西,就不怕我二人是骗子?”
张横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赵富。
“二位相貌堂堂,王大官人更是面相沉稳,中正平和,有龙蟠虎踞之势,在这乱世当中,假以时日,也许有一番作为。旁人又如何有这气势!”
他看了一眼王松,笑道:“况且,老夫年轻时候也练过武艺,就凭大官人的一对铁枪,寻常之人,也是使不起来!”
王松和张横相对一笑,想不到这赵富,还是个精细之人。
张横点头道:“员外果然有眼力。大官人的一对铁枪,可是有二三十斤,到了沙场之上,即便是番子的勇士,也禁不住大官人的神力!”
赵富连连点头,大厅里的下人也是叽叽喳喳,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二人。
赵富试探着问道:“敢问大官人,可曾婚娶,可有婚约?”
王松一愣,脱口而出道:“在下未曾婚取,也没有婚约。敢问员外,所为何事?”
“大官人,在下有一远房侄女,今年一十有五,乃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我堂兄乃是朝廷高官,大官人要不……”
赵富话音未落,王松赶紧阻止道:“多谢员外,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眼下金贼大军指日南下,风雨欲来风满楼。在下只想带领弟兄们誓杀金贼,不死不休! 员外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赵富也不勉强,只好作罢。虽说他对王松青眼有加,但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再说了,即便是王松答应了,他那位在朝的堂兄会不会答应,也在未知之数。
王松二人出来,都是各自长出了一口气。
“兄弟,你留下来,等粮食装好了,带回山寨那边。我再去一下邯郸县,再买一些粮食回去。”
王松交代了一下张横,沉声道:“也不知道董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能等回山寨等消息了。”
张横疑惑地问道:“大官人,咱们真的要准备那么多粮食吗,这番子一定会南下吗?”
王松点点头道:“咱们现在是七八百兄弟,可能马上就有好几千。打仗打的就是粮食和饷银,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兄弟们也就一溃而散了!”
金人铁骑来去无踪,以掳掠为补给,来去如风。如果王松所记不错,太原城很快就会失陷,金人东西两路大军南下,包围东京城,酿就“靖康之耻”。
河东、河北之地必将会首糟涂炭,到那时候,两河、京畿受苦的百姓何止千万。
如今之计,也只能奋起直追,能否力挽狂澜,实在是渺茫之极。
王松正要离开,却见前方,许多宋人百姓持刀舞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沿着官道而来,为首的四五人,个个都是骑在马上,衣衫华贵,气度雍容的长者,一看就是生活安逸,锦衣玉食之人。
后面的三四十个百姓,似乎是这几个人的庄客,有些人背上箭囊满满,手上还拿着大弓。
“敢问足下可是忠义军的王指挥使?”
到了跟前,一行人停下,带头几人纷纷从马上下来,一位五旬左右的长者,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上前拱手问道。
“正是在下。不知老丈有何要事?”
王松看众人似乎没有恶意,上前搭话道。
“孙兄,李兄,张夫子,这大热天的,你们如何都来了。”
赵富从庄门口跑了出来,向王松拱手道:“大官人,是我通知的各位贤达,还请大官人见谅!”
一锦衣男子道:“听闻王指挥使过来,我等自要来拜会。抗击番贼,凡大宋子民,人人有责,筹集粮草,也是在所不辞。”
另外一人也道:“孙兄说的不错,凡忠义军所需粮草辎重,我等会尽力筹措。以后这庄子上的安危,就请王指挥使费心了!”
众人七嘴八舌。王松轻轻挥了挥手,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各位放心,忠义军在磁州一日,定会尽力保护诸位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