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走到了子午谷口,付云起向路东的村子走去,韦玉筝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跟着付云起来到了一座小院前。院子不大,台阶上长满了青苔,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付云起打开了房门,只见屋内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地上和桌子上都积了一层灰尘。
韦玉筝问道:“这里是付师兄的家吗?”她仔细地打量着付云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同寻常。
付云起心里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但他还是笑着说:“是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他收拾了一些书籍打包好,然后退出房间,锁上门,走出了院子。
离开村子后,他们来到了一片树林。韦玉筝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付云起见她出神,也就没有打扰她。过了一会儿,韦玉筝开始向南山走去。付云起跟着她来到了山脚下,看到她四处张望,然后沿着一条小路走到了一个山坳里,拨开草木,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山洞。
当韦玉筝一步步走向山坳时,付云起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仔细地打量着韦玉筝,听到她嘴里轻轻地说:“十二年了,十二年了。”
付云起走上前一步,惊喜地问:“你是那个小妹妹吗?”
韦玉筝转过头来,盯着付云起,也是满脸欣喜,声音颤抖地问:“你就是那个小哥哥吗?”
付云起笑着点头,两人一路同行,没想到韦玉筝竟然是小时候相遇过的小女孩,心情非常激动。
韦玉筝高兴地说:“你真的是小哥哥,刚才到你家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可能就是小哥哥,看上去和小时候还有几分相似,只是不敢确定。”
她拉住付云起的手说:“小哥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你。”
付云起也笑着说:“我也一直在想你,小妹妹。难怪在翠华山见到你时,我觉得似曾相识,但你那时还那么小,一时认不出来。”
他把手举到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表示韦玉筝那时只有那么高。两人原本只是客气地相处,因为小时候的一段奇遇,立刻感到非常亲近。
韦玉筝笑着说:“那时我才五岁,小哥哥也只有这么高,脸上还都是土。”她也用手比划了一下。
付云起感慨地说:“十二年了,能再次见到小妹妹,真是太巧了。”
韦玉筝开心地说:“是啊,不仅如此,三年前小哥哥居然找到了我家。”
付云起问:“小妹妹,你家又搬到哪里了?”
韦玉筝笑着说:“还在那里呀。”
她每笑一次,脸颊上就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付云起觉得她非常可爱,和她在一起感到非常自在,笑着说:“你骗我,我后来去过,都已经搬空了。”
韦玉筝解释说:“有一段时间,山里来了几位炼丹的方士,到处寻找炼丹用的山洞。我家担心身份暴露,引来仇家,就暂时搬离了,后来发现他们真的只是炼丹的人,也没有找到我们家,就又搬回去了。”
不知不觉中谈到了仇家,韦玉筝说:“我那时太小,记不得什么,连仇家的样子都不知道。他们杀了我的乳母,还打伤了我母亲,我一定要找到他们报仇。小哥哥,你一定要帮我啊。”她本来笑容满面,一提到这件事,脸色立刻变得黯淡。
付云起习惯了韦玉筝的笑容,现在看到她伤心,心中不禁感到疼痛。虽然他本人对私人恩怨看得很淡,但回想起小时候的经历,也感到愤慨,说道:“这些人残害妇女儿童,天理难容,除掉他们义不容辞。”
韦玉筝叹了口气说:“可惜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
付云起鼓励她说:“不要灰心,我们好好想想能记起的事情,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那个黑衣人的口音很奇怪,现在想想似乎是河北的口音。”
韦玉筝收起笑容,有些忧伤地说:“那时我还小,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天被大伯伯和小哥哥你救了,后来大伯伯把我带到山里。过了一段时间,大伯伯又把我带到翠华山,妈妈已经在那里等我了。等我长大了一些,问起妈妈时,她说大伯伯是我父亲生前的好朋友,至于他姓什么、是什么身份,她也不清楚。”
付云起看到她伤心,心中不忍,下定决心说:“那位大伯伯就是那天在麦积山外救我的道人。”
韦玉筝急切地问:“哎呀,小哥哥你为什么不留住他?现在又到哪里去找他?怎么办?”
付云起告诉她:“他就是终南道人,也是你的师伯。”
这个秘密在他心中埋藏了十多年,因为要守诺言,从未向人提起。今天实在不忍心看到韦玉筝难过,便说了出来。当然,韦玉筝是当事人,付云起也没有违背诺言。
韦玉筝惊讶地叫了一声:“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当年的恩人和仇人,现在终于找到了恩人。”
她流下了眼泪,说:“小哥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你们。”
付云起说出了十几年的秘密,感觉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顿时感到轻松,说:“我怎么能算是救你?真正救你的是终南前辈。小妹妹,你怎么会拜华阳道长为师呢?”
韦玉筝说:“我家一直隐居在翠华山冰风洞后的石林中,非常隐秘。十岁那年,我贪玩掉进了湖里,正好被我师父路过救起,于是我就拜她为师。”
付云起问:“小妹妹,太乙门的功夫是用剑的,为什么你用的是软鞭呢?”
韦玉筝解释说:“我师父也不用剑,她只是把剑意用在拂尘上。她知道我的过去,担心我学剑后报仇会连累太乙门,所以不教我用剑,而是改用软鞭。”
付云起好奇地问:“太乙门的功夫里没有使用软鞭的,华阳道长是怎么教你的?”
韦玉筝说:“功夫都是人创造出来的,原来没有,现在就不能创造吗?师父为了创造这套鞭法,专门在江湖上走了一年,学习了几家用软鞭的技巧。回来后,她结合太乙门的内功,创造了十八招,后来又增加了六招。”
付云起被她的话启发,笑着说:“对啊。如果我不使用太乙门的剑法,而是自创一套,就不会连累太乙门了。”
随即又有些气馁地说:“自创功夫,需要有大智慧、大修为的人,我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韦玉筝认真地摇头说:“不。小哥哥,你不要灰心。我师父说过,江湖上的功夫,看外表招式容易,看内功心法难。我的这套鞭法使用的也是太乙门的内功。我想只要改变一下剑招,别人就看不出你是哪个门派的。”
付云起听了她的话,心情大好,连声点头说:“没想到华阳道长虽然脾气急躁,但心思却这么细腻。”
韦玉筝笑着说:“师父其实心肠最软,只是嘴上说话生硬,让人受不了。你知道了她的脾气,就不会怕她了。”
身后突然传来佯装生气的责骂声:“你这丫头,有了‘小哥哥’,连师父都编排上了。”
韦玉筝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回头看去,果然是她师父。想到师父可能一直在悄悄跟踪,她和付云起的言行举止都被师父看在眼里,她感到更加羞愧。
付云起也感到非常尴尬,连忙上前行礼。华阳道人说道:“别麻烦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去太乙宫,你们随后来吧。”说完,就像一阵风一样先走了。
付云起和韦玉筝相视而笑,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加快脚步,也来到了太乙宫。
杜颖迎上来笑着说:“付师兄、韦师姐,师父和师叔正在找你们呢。”说完还对两人古怪地笑了笑。
付云起问:“杜师妹,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杜颖笑着说:“我给师叔敬茶时好像听到了什么‘小哥哥’的。”说完,拍手笑着跑开了。
韦玉筝羞得满脸通红,付云起也尴尬地说:“这华阳前辈也真是的。”
韦玉筝低声笑着说:“师父心里最藏不住事。”
胖大道士和华阳道人找他们来,是为了询问当年终南道人救韦玉筝的事情。华阳道人一直在远处跟着两人,是想让他们自己行动,多些江湖历练,同时也在暗中保护他们,断断续续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付云起和韦玉筝把当年的经历告诉了两位道长,胖大道士听了之后只是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华阳道人说:“当年正为这事,官府找到太乙宫,说终南师兄擅自杀人,触犯了法律,要我们交人。那两个被杀的人的尸体我们也看了,一看剑伤就知道是终南师兄干的。官府说那两个人是官差,威胁说如果我们不交出终南师兄,就要查封太乙宫。后来这事竟然不了了之。”
胖大道士笑着说:“他们心里有鬼,真要来拆太乙宫,也不是那么容易。”
华阳道人说:“师兄还是太偏袒终南师兄了,他惹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一走了之。”
胖大道士说:“终南师弟也是为了太乙门,他主动退出太乙门,就是为了不连累我们,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付云起问:“那天在麦积山边,终南前辈一看到华阳前辈就走了,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谁知华阳道人竟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胖大道士笑着说:“这是别的事。”
付云起知道胖大道士和华阳道人找他来,还有另一层意思。付云起一直和官府中人交往,华阳道人担心他也像终南道人一样,给太乙门带来麻烦。
付云起点头说:“晚辈已经决定了。”
华阳道人笑着说:“是啊,加入太乙门有什么不好?”
付云起摇头说:“两位前辈,晚辈今后不再使用太乙门的剑法。”
华阳道人不高兴地说:“你有我太乙师兄这样的师父,还不满足吗?”
付云起说:“是晚辈无法摆脱世俗事务。”
华阳道人已经从胖大道士那里得知付云起和黄天行的关系,冷笑着说:“是啊,我们太乙门当然不能像长安剑宫一样给你荣华富贵。”
胖大道士说:“师妹多虑了,付云起淡泊名利,和我们道家有缘。”然后提起了付云起以前的事情,韦玉筝听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为有这样一个哥哥感到骄傲。
华阳道人脸色刚刚舒展,又皱起了眉头:“只是付云起这样交游过广,长安剑宫、武灵门这些门派虽说都不是邪派,但和我们太乙门的做法大相径庭,将来恐怕有很多解不开的麻烦。”
付云起说:“前辈放心,晚辈和黄天行曾谈过江湖,黄天行的志向是帮助朝廷削藩,针对的是河北各派,和太乙门没有冲突,可以说他们只是想借江湖之名,并不想卷入江湖恩怨。”
华阳道人冷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有那么容易。”
胖大道士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现在说不清楚。只怕将来太乙门会因为付云起的行为而受益。”
付云起却听不大明白。
华阳道人沉吟说:“师兄既然知道他不加入本门,指点一些也就算了,为什么正式传剑,收他为徒?”
胖大道士笑着说:“师妹你弄错了,终南师弟才是他的师父。”
华阳道人一脸惊讶,付云起说:“那是我十三岁时,在长安学宫关闭前回到家中。有一天夜里,终南前辈找到我,说我救过他,要教我武功。我说我要读书,不想成为江湖人,终南前辈就说教我一些强身健体的方法,可以帮助读书,根本不提内功,更不谈太乙门,当然也不算师徒。当时他只是每天夜里来教我打坐行气,等我掌握了行气法门,他就走了。过了三年,我修炼有些小成,才知道是习武的内功。”
韦玉筝忍不住想笑,忙低头抿嘴偷笑。
付云起也笑着说:“我也不知道那时怎么会想不到这就是功夫。直到大前年在秦陵顶上遇见太乙前辈,才知道所练的是太乙门的内功。”
华阳道人一时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样也好,只是你今后使用什么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