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巡抚衙门、正堂。
对于新任的四川巡抚文世辅来说,王泰为什么派他来四川,其中的深意他自然了解。
四川巡抚傅宗龙及蜀王被刘朝晖怎样礼送出境,他不得而知,兵临城下四字,估计颇为确切。但治理四川,却不能舞刀弄枪,必须施以善政。
流寇袭扰四川,已经成为历史,但吏治腐败、豪强暴虐、宗室骄横始终困扰。如今宗室问题解决,但吏治腐败和豪强肆虐,仍然困扰于他。
王泰委以重任,不治理好四川,他又如何报答知己之恩?
唯一让他放心的是,他身后有刘朝晖的上万大军可以依靠。
上任伊始,丈量田亩,捐弃苛捐杂税,发展盐茶丝产业,天府之国,膏腴之地,不应该如此贫困。
四川的井盐,上天赐予的财富,南宋产量已有六千万斤,到了崇祯年间,不升反降,只有千万斤左右,不要说行销外省,就连本省,也是远远不能供给。
官府分田分地,各处隐匿人口纷纷现行,就拿成都府来说,人口已经超过百万,如此算计下来,四川人口,最少也有五六百万。
一人年需盐量约 4 斤,光是四川本地百姓所需就已是两千万斤以上,川盐恢复壮大,走向周围省地,任重道远。
叙州府井盐,因地利之便,顺沱江进入长江,经重庆、三峡,东抵宜昌、武汉等盐运码头。
长江下游是淮盐销区,上游是川盐销区,中游自宜昌到洞庭湖流域,则是川盐、淮盐争夺的市场。国运昌盛之时,中央政府一般采取压制川盐、鼓励淮盐的政策,国运衰败之际,长江上游因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中央政府又靠川盐救国,鼓励川盐外运,故有“国衰则川盐兴,国兴则川盐衰”的怪现象。
此外,叙州富荣之盐取道沱江南下,入永宁河运至云贵川交界的永宁口岸储存,而云南东川所产之铜,大多由马帮载至永宁换舟,运铜之马回空之时,顺道驮盐回东川、昭通等地。
井盐之外,更不用说,着名的茶马古道了。
吐蕃出产的骡马、毛皮、药材等和四川出产的茶叶、布匹、盐等,南来北往,需求量巨大。四川,不应成为江南丝绸的原料供应地。
四川,也可以发展自己的蜀锦产业。
盐税、茶税、丝税,尤其是盐税,更是重中之重。
大军拓殖海外,估计又要用兵关外,募兵、修路、造船,那里不需要银子。百姓嗷嗷待哺,那些豪强乡宦,贪官污吏,他们可不缺银子。
只要查下去,那些作奸犯科、恶行昭着者必然毁家纾难,吏治得以清明,官府也有进项,百姓也得以安居乐业。
如今尤为重要的是把四川的井盐恢复壮大,这也是巡抚衙门的第一要务。
目光扫向墙上的地图,文世辅的视线,停留在了叙州府的地方,眉头微微一皱。
那里的调研,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真是大自然的馈赠啊!”
站在岸边,看着两岸矗立的一个个盐井,不远处就是富顺县城,毕业于“河南学堂”的王文斌,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从包里拿出详细绘制的地方地图,在上面准确地标出位置,并在本上详细记载下来。
他的这本册子里,记的密密麻麻,都是周围盐井的数量、大小、产盐量。作为新上任的四川巡抚衙门的调查员,这是他的职权范围 。
跟在他周围的,有同为巡抚衙门的官员穆良佐,以及富顺县本地的两个盐匠刘二兄弟。
“王大人,果然是高瞻远瞩啊!”
在穆良佐看来,这测量过的盐区,简直就是一座座银坑。
“大人为国为民,苦心孤诣,一切都是为了中华,是我等的楷模。”
王文斌摇摇头,对王泰的所作所为,既感且佩。
“大人调王调查员等过来,也是为了四川的大局。王调查员年轻有为,前程无量,真是令人羡慕。”
穆良佐恭维着这位新一代的官员,河南学堂毕业,在地方官府“实习”不过一年就进入官场,前程似锦。
“都是为了王大人的大计。殖民海外,恢复关外,所有事情都要银子。我们这些下属,只有鞠躬尽瘁,以报大人提携之恩了。”
王文斌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憧憬。
“大人,这些人,好像不怀好意!”
随行的刘二忽然开口,面色难看。
“大人,这些是本地的豪强,还有盐工,他们跟着咱们,已经好几天了!”
刘三也是惴惴不安。这些人不是良善之辈,什么事都干出来。
“要不咱们赶紧走吧!”
穆良佐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一群人,赶紧收回了目光。叙州府的豪强官绅,可不是吃素的。
“怕什么,我堂堂巡抚衙门的调查员,还怕他一些地方上的无赖!”
王文斌冷冷哼了一声,气定神闲。
看着王文斌几人写写画画,四处勘测,远处高坡上的何国平、吕思贤等人,眼神狰狞。
“大家伙都看清了,四川巡抚衙门的狗官,他们就是奔咱们的盐井来的!”
何国平开口,气急败坏。
“盐井让官府占了,以后大家还搞个锤子,饭碗都砸了!”
吕思贤脸色铁青,目光扫过身后的一大群盐工和地痞流氓。
“没了盐井,大家伙的饭碗就给砸了,一家人吃什么?弄死他龟儿子地!”
何国平大声呐喊,煽动着后面的人们。
“法不责众,弄死他狗日的!”
“为了大家伙的饭碗,拼了!”
流氓混混们煽风点火,首当其冲,大脑简单、群情激奋的盐工们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向着河边的王文斌等人冲去。
“狗官,滚出叙州府!”
“狗贼,滚出我们的盐井!”
上百人黑压压一片,从河滩上风卷残云而来,他们高昂的的吼叫声,让王文斌几人,都是惊诧地转过头来。
“他们要干什么?”
王文斌心头一惊,一个区区的地方盐情调查,怎么会是这样大的阵仗?
“王调查员,快走!他们是奔咱们来的!”
穆良佐脸色煞白,颤声喊了起来。
“大人,快走!”
刘二几人都是脸色苍白,簇拥着王文斌就要上马离开。
“怕什么,他们还能把我吃了!”
王文斌还在放豪言,身子已经被推到了马上,打马沿河边狂奔,穆良佐三人紧紧跟随。
眼看着目标就要跑掉,混混和盐工的队伍里面,羽箭齐飞,逃跑的刘二和穆良佐都被箭射倒,王文斌的坐骑被射中,把王文斌甩了下来。
“杀了这些龟儿子!”
暴民们纷纷赶来,王文斌摘下背包,塞给刘三,大声咆哮了起来。
“我腿断了,快去找董将军!”
刘三看了一眼身旁地上一动不动的刘二,抹了一把眼泪,狂奔而去。
“别杀我,我是巡抚衙门的官员!”
穆良佐躺在石砾上,脸色煞白,肩上血淋淋。
“本官是五省总理王泰王大人所指派,尔等不得无礼!”
王文斌挣扎着站了起来,义正言辞。
“弄死他们!”
“打死龟儿子!”
暴民们枪棒齐下,王文斌和穆良佐很快被打的没了生息,就连被射杀的刘二也挨了几下。
“把龟儿子的尸体挂起来,在河滩上好好晒晒!”
暴民们拖着王文斌几人的尸体,扬长而去。
叙州府、富顺县、天还没亮,铜锣声大作,兵丁们迷迷糊糊上了城墙,却被外面黑压压一片的官军惊呆。
“赶紧打开城门,否则杀进城去,鸡犬不留!”
官军毫不客气,富顺知县上了城墙,原本漫不经心的肥脸,立刻变的煞白。
整齐肃穆、面色肃穆的军士,火炮幽幽,刺刀雪亮,知县的身子,立刻哆嗦了起来。
“知县大人,巡抚衙门官员在贵县考察,惨遭毒手,我们是来抓人的,快开城门,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的军官脸色难看,他打马上前,举起了右手。
“准备!”
数十门火炮被推了出来,炮手们调整角度,对准了城墙。
“将军,此事本官尚不知情,还请将军退兵,容下官调查此事,给将军一个回复!”
心里打滚,富顺知县嘴上却是不落下风。
“这么说来,你是不开城门了?”
军官大声喊道,脸上的怒意更盛。
已经一天半过去,这个知县还不知情,说出来谁信。
说不定,这知县也是幕后黑手。
“将军,恕本官不能从命!”
富顺知县微微一笑,镇定了下来。
难不成,这几千官军还能攻下城墙?
“你死定了!”
军官回来,摆了摆手,炮手们纷纷装填弹药起来。
“他们要干什么?”
富顺知县和周围的官员胥吏正在忐忑不安,“蓬”的火炮声响起,一颗铁球凌空飞舞,呼啸而至,在城墙上砸出了一处凹陷。
“哈哈,这些个蠢货,这样也算攻城?”
富顺知县先是一惊,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众人附和而笑,正在其乐融融,下面数十门火炮一起响起,惊天动地,硝烟弥漫,数十颗铁球纷纷飞向了城头和城门楼。
铁球纷纷而至,富顺知县惊诧之中,一颗铁球迎面而来,速度之慢,让他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来,抓住铁球。
“彭”的一声,富顺知县被砸的脑浆迸裂,身子向后飞出,血肉模糊,没了人形。
城墙上的兵丁们倒下一片,其余的撒腿就跑,城墙上刀枪羽箭扔的到处都是。
一些兵丁脸色苍白,藏在垛墙下,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
“别打了,开城门了!”
城墙上降旗飘出,跟着城门大开,官军进城,接管了富顺城。
没有半天功夫,施暴的犯人纷纷被抓,罪魁祸首的富顺官吏十几人,盐商何国平、吕思贤,本地的流氓痞子,以及参与施暴的盐工们,满满被捆了二百多人,就在城门外的河边施以极刑。
火铳声不断,哭喊声、求饶声不断,血流成河,尸体层层叠叠,富顺官民们心惊胆战,目瞪口呆。
叙州府的豪强官绅一一被清除,四川巡抚衙门控制了叙州井盐产地,一场大规模的经济开发也随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