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鼓声密集,震人心魄,清军推着盾车而来,步卒居于中军,骑兵布于两翼,步骑都是拉开了距离,以防止明军大营火炮的攻击。
自八月十九日,黄太吉亲临松山战线以来,明清双方在松山连连恶战,一连三日过去,双方都是死伤无数,但明军一直未能打破通往锦州的封锁线。
黄土岭下,明军大营东侧,原野之上,清军滚滚向前,终于,到了一里的距离,号角声响起,无数的清军骑兵冲阵而出,他们挥舞着马刀,狂呼乱叫,狂潮一般向前卷来。
许多清军身子贴在马背上,抱紧了马脖,抽打战马,隆隆而来,大地似乎也在颤抖,腾起阵阵烟尘。
“这似乎是蒙古藩兵!”
王廷臣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些清军骑士,嘴里发出怪啸,嘴里嘻骂,声音和胡话完全不同,王廷臣久居边塞,会各种番语,蒙古话也不例外。
“畏威不怀德!该死!”
张煌言冷冷一声,似乎恨铁不成钢。
“无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见风使舵者多,趋利负义者多,趋炎附势者多;洁身自好者少,急公好义者少;至于舍生取义者,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王泰看了一眼张煌言,本想劝慰对方,谁知张煌言却是怒声发作了起来。
“就是这些寡廉鲜耻、利欲熏心之辈太多,才弄的大明民不聊生,灾祸连连。只有杀尽这些无耻之徒,大明才能脱胎换骨,国泰民安!”
王泰瞠目结舌,想不到张煌言年轻时,性子如此刚烈。不过也可以看得出,他对大明王朝前程的担忧和迫切。
“准备迎战!”
王泰向自己的副将、山西总兵李明辅,轻轻点了点头。
洪承畴让王泰担任宣府军主将、山西总兵李明辅任王泰副将,一是宣府总兵杨国柱殉国、群龙无首,二是宣府骑兵损失严重,王泰的亲军清一色骑兵,正好可以增加宣府军羸弱的战力。
宣府属于山西行都司,山西总兵李明辅作为副将辅助王泰,也是起稳定军心的作用。
一门门火炮依次排开,虎蹲炮、弗朗机,还有大号的架铳,火箭,以及说不出名号的土炮等,炮口幽幽,炮手们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都说明军火器众多,今天一见,果不其然。
此刻的王泰,看着明军将士们肃穆的表情,却是想起了历史上的悲怆时刻。
“是役,清军计斩杀明军五万三千七百八十三,获马七千四百四十匹,甲胄九千三百四十六件,各种火炮三千五百多门。明兵自杏山,南至塔山,赴海死者甚众,所弃马匹、甲胄以数万计。海中浮尸漂荡,多如雁鹜。”
一夫无能,拖累三军,庞大的明帝国也摇摇欲坠,数千万的汉人百姓被屠戮,民族元气大伤,文化摧残,何其悲催!
战马七千多匹,甲胄九千多副,火炮三千五百多门,反倒成了多尔衮们攻城略地的帮凶,实在是让人可悲可叹可恨!
“蓬!蓬!蓬!”
王泰神游天外的时候,隆隆的火炮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数十门火炮同时开火,烟雾缭绕,一阵风又骤然飘散。无数铁球、铁丸、石头撕破空气,劈头盖脸,向着滚滚而来的清军大阵,铺面而去。
十几颗五斤的铁球破空而至,一些越过盾车,砸入清军大阵之中,铁球弹跳飞舞,砸出一条条血肉小径,中者筋折骨断,血肉模糊,或是人仰马翻,引起一片惊呼和惨叫。
一些铁球砸在盾车上,木板被砸裂砸碎,木屑纷飞,射伤不少清军。清军躲在盾车后,呐喊着向前。
盾车护在身前,满洲兵、蒙古兵躲在盾车后面,推近明军大营,伺机以火铳和弓箭手近距离射击。
眼看到了明军大营前,果然,近百辆战车后面,清军火绳枪、弓矢齐发,明军大阵中,将士倒下一片。
明军也是火铳齐发,一时间双方互射,你来我往,不断有人摔倒,不断有人被射杀,双方凭借战车和盾车攻击,战斗一时陷入胶着。
地面颤抖,无数的蒙古藩兵脱阵而出,绕过清军步兵大阵,从两翼直奔明军大营。这些藩兵长于骑射,即便是满洲骑兵,也要逊他们一筹。半个多月交战下来,藩兵们已经习惯了明军的作战方式,只要闯过了火炮射程,贴身骑战,就可以大肆杀伤明军。
“蓬!蓬!蓬!”
各种火器对准了蒙古藩兵一起开火,炮声隆隆,连绵不断,藩兵骑士不断坠马,但却无人退缩。
战马奔腾,烟尘滚滚,藩兵们身子躲在马后,只顾打马向前。
战马奔腾而来,马蹄声震耳欲聋,地面似乎也在颤抖。藩兵们挥舞着马刀,狂呼乱叫,眼看已经要接近明军的大营。
“蓬!蓬!蓬!”
几十门弗朗机火炮一起开火,无数颗铁丸如狂风暴雨,卷向了藩兵骑阵。
前进中的藩兵骑兵栽倒一片,骑阵中血箭飚射,血雾飙升,前排的藩兵人仰马翻,绊倒一片,满地的人马伤者和尸体。
弗朗机带六个子铳,不断发射,炮声隆隆,烟雾缭绕,射击无休无止,藩兵骑兵死伤无数,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而是纷纷调头或转向,向后逃去或向两翼掠去。
张煌言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是为战场的惨烈,还是为藩兵骑兵的临阵脱逃。
“这就……完了!”
他本要奉军令截击清军骑兵,这下倒省事了,对方直接脱逃,撤离了战场。
王廷臣看着前方战场,那些惊慌失措的的藩兵逃兵,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兴趣。
“跳梁小丑,也敢到这来献丑!”
王廷臣话音未落,清军步阵也是且战且退,徐徐而退,看样子也要脱离战场。
“这就……退了!”
这一次,王廷臣也是目瞪口呆。
这才打了不到一个时辰,清军就撤兵了。
明军要守大营,并没有穷追猛打,打了一阵火炮,便结束了清晨的战斗。
王泰看着远处的黄土岭,陷入了沉思。
清军无心恋战,只怕黄太吉,已经在想着断明军的后路了吧。
东西石门,恶战连连,尤其是东石门,厮杀正酣,硝烟弥漫,炮声不绝,火铳声不断,数万大军挤在狭窄的山谷当中,舍命拼杀。
第一排火铳兵打完,第二排继续,第二排打完,第三排继续,紧接着又是第一排,第二排,周而复始,连绵不断。
汉军旗,智顺王尚可喜“天助营”阵地,火器犀利,骁勇善战,
当年听闻尚可喜投降后金,黄太吉闻之,兴奋至极,大呼“天助我也”,并赐尚可喜部名“天助兵”,尚可喜来到盛京,黄太吉出城三十里相迎,与上年孔有德、耿仲明归降时同样待遇,行“抱见礼”,以示恩宠。
主人有难,奴婢们自然要舍生忘死,更何况尚可喜这些汉奸,卖主求荣,一旦清军主子战败,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主人都可以投降,唯独他们这些鹰犬不能,为了保住性命,荣华富贵,得到主人的恩宠,他们只有舍生忘死,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把弗朗机炮架上去!”
“赶快,装填弹药!”
尚可喜满脸的烟尘,却是毫不在乎,他手持马鞭,厉声呵斥,指挥着汉军的炮手们战斗,丝毫不顾其部将士的伤亡。
经年累月厮杀下来,尚可喜早已经心硬如铁,唯有无休无止的杀戮,才能填补他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射击!”
“开炮!”
眼看着一营明军手举盾牌,结阵而来,尚可喜大声呐喊,火炮、火铳一起开火。
炮弹落入明军阵中,一片血肉横飞,惨叫声中,明军阵型,立刻乱了起来。
火铳声不断,明军被纷纷打翻,许多人浑身都是窟窿,惨叫蠕动,余下少数明军心惊肉跳,盾牌遮护,匆忙退了下去。
“大人,明军势大,志在必得,东石门怕是守不住了。咱们还是撤兵吧,否则……”
副将的话还没有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尚可喜重重一鞭。
“把古大兴拉下去,阵前斩首!告诉各营将士,谁要敢再说撤兵,古大兴就是下场!”
家丁们上前,把大喊“求饶”的古大兴拖了出去。
“都愣着干什么,跟我出去应敌!”
尚可喜脸色铁青,迈步离开。众将心惊肉跳,个个紧紧跟随。
“开炮!”
明军阵中也是火炮声隆隆,清军大阵中,不时有将士血肉模糊,人喊马嘶,无数的伤兵被拖下阵线,或医治,或只能等待死亡。
一营明军终于靠近了清军防线,双方一阵贴身肉搏战之下,山坡上留下了无数双方的尸体。明军所剩无几,只好悻悻退去。
清军死伤惨重,但是军令严苛,上官亲临前线,只能血战到底。
明军死伤无数,却无可奈何。清军不但有地势,而且火器不落下风,明军要打通东石门,恐怕要死不少人,或许上万。
双方你来我往,明军一时半会突破不了清军的防线,眼看天色不早,士气低落,洪承畴无奈,只有鸣金收兵。
连续三日恶战,死伤了七八千将士,却始终没有突破东石门,让他莫名地有些沮丧。
山顶上,看到明军退去,尚可喜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山坡上,长长吐了口气。
今天,终于是撑过去了。
明军中军之中,洪承畴、张若麒,还有一众明军将领,脸上都是难掩失望的表情。
“洪督,黄太吉带军占据了塔山大道,断了我军粮道。建奴正在杏山和松山之间挖掘沟壕……”
哨探前来,惊慌失措,所言让在场诸将官,一时都变了颜色。
“建奴大军现在何处?”
洪承畴的脸色,也是变的铁青。
“回洪督,杏山、长岭山、塔山,到处都是建奴的大军,不知多少!”
“洪督,如今粮道已断,建奴四处搜掠,粮草肯定运不上来。松山城的粮草,可支持不了几日……”
“回去!”
王朴的话还没有说完,洪承畴已经调转马头,打马向松山城而去。众将官面面相觑,只有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