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泰的目光在守门的几个军士身上停留片刻,终于收了回来。
“大人,天地下的官军都是这样,你就看开些吧。”
刘朝晖看王泰面色难看,赶紧劝阻了起来。
王泰眼中寒光一闪,刘朝晖不敢直视,赶紧低下头去。
“作战时畏敌如虎,非逃即溃;对百姓就拳打脚踢,如狼似虎。这等禽兽败类,横行不法,死有余辜!”
“大人放心,等灭了张献忠,小人拿这几个狗贼的人头来见!”
刘朝晖心惊肉跳,赶紧低声听令。
王泰点了点头,忽然开口。
“其它城门口的兄弟,没有消息吗?”
“大人,应该没有,否则他们早就来禀报了。”
杨震低声回道,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王泰看了看周围,正要离开,眼光扫向城门口,几个守门的官军又开始兴风作浪,调戏起进城的女子来。
“去南城!”
王泰铁青着脸离开,一行人匆匆跟上。
南门处因靠近襄王府和襄阳府府衙,算是襄阳城的正门,守门的军士要规矩些,不过依旧是懒洋洋,无精打采。王泰都怀疑,张献忠不用偷袭,直接夺城即可。
王泰也记得清楚,历史上,张献忠和罗汝才就是由此门,率两千献营精骑进入襄阳城。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来一次重演?
“客官请进!”
看到王泰几人过来坐下,茶棚的掌柜赶紧上前,满脸笑容,把几人迎了进去。
茶棚里另有“雅间”,虽然简陋,只是隔着竹帘,但里面显然要隐蔽的多。
“李无疾,今天有没有可疑情况?”
刘朝晖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问道。
“回大人,回刘指挥使,今天又进去了两拨,假借是贩粮的商户,整整96人。加上前几天进去的,已经有整整400人!”
李无疾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回道。
王泰刚入河南,南阳卫募兵,李无疾破落军户,第一批加入,仅仅五个月后,杨嗣昌督师湖广,他就被派到了襄阳,蛰伏已经有一年之举。
“做的好!”
王泰赞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
“李兄弟,这一次不管成功与否,你都要被调回军中,另有他用! 好好做,我不会忘了兄弟们的。”
“多谢大人! 小人一家安安稳稳,能衣食无忧,全都拜大人所赐! 大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小人一定会尽心尽力,绝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李无疾言词恳切,想要跪下,却被王泰托住。
“非常时刻,不必行礼,这是你自己做的好。”
李无疾告退出去,顾绛忍不住说道:
“大人为对付张献忠,真是处心积虑,此等隐忍,下官佩服之至!”
王泰摇了摇头,沉声道:“是大功告成,还是功败垂成,相信很快就见分晓。”
南城外一马平川,要想格杀张献忠,必须是在城中,襄王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还要在城外大军围困,从各门进入,方能万无一失。
目光扫过城门,在吊桥上停下,王泰的目光变的阴冷。
“大人,城门口有异动!”
“赶紧派人前去探查!”
李无疾进来禀报,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李无疾出去安排,王泰带人来到墙边,透过挂帘间的空隙,向着南城门口望去。
襄阳城南城门口,一堆明军将士打扮的骑士气焰嚣张,大声斥喝着守城军士。
而在这些明军骑士的身后,数百步卒铁甲铮然,队列整齐,刀枪雪亮,一看就是百战强兵。
“狗日的,老子奉的是杨督师的军令,还让老子等,是不是不想活了?”
“再不让开,老子拆了你这城门!”
骑士们气势汹汹,不过,若是仔细打量,12个人里面,有些人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焦躁不安。
不过,那些个守城门的官军,显然都已经被骑士们的狐假虎威所迷惑,满脸赔笑,连连点头哈腰。
也许他们早已麻木,丧失了荣辱之心,即便是流寇来了,又与他们何干?除了欺压百姓、捞够油水,什么国家黎民,礼义廉耻,又与他们何干。
骑士们趾高气扬,领头的军官李定国,不,张定国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有些游离。
此时的他还叫张定国,巨寇张献忠的义子,年方弱冠,高大威猛。此刻,张定国站在骑士们队伍前面,望着高大的襄阳城墙出神。
崇祯十二年(1641年)五月,张献忠和罗汝才分别在湖广谷城和房城起事,在大明督师杨嗣昌围剿之下,虽有玛瑙山大败,但元气未伤。见官军来势凶猛,献军和曹军挺入四川,千里大游行,不仅拖垮了官军,更是让官军内部分崩离析。
官军一盘散沙,张献忠和罗汝才趁机各个击破,从容出川。
正月十三日,张献忠部在开县黄陵城大战官军。明军主力左良玉部先溃,其他各部乱成一团,明军游击刘士杰当场被击毙,猛如虎之子猛先捷、游击郭开、李仕忠丧命疆场,猛如虎的侄子猛忠矢尽弦折,拔刀自刎。猛如虎率牙兵奋力拼搏,中军马智挟猛如虎冲出重围,只顾逃命,马仗、军旗、军符丧失殆尽。经此战后,明军元气大伤,左良玉由于对杨嗣昌积恨甚深,对军令置若罔闻。张献忠即将由四川东出湖广时,左良玉竟率军开往陕西汉中。这样,张献忠、罗汝才部毫无阻拦,一马平川,顺利进入湖广。
二十五日,张献忠部攻克兴山,杀死官军守将吴国懋、知县刘定国,探得襄阳城守备单薄,乃定计奇袭。
张献忠想要攻克襄阳城,不仅因为这里是杨嗣昌的大本营,粮食辎重尽集于此,这里还关押着他的智囊潘独鏊,以及他的妻妾,这些人在玛瑙山一战被俘后,一直就关在襄阳府大狱。
张献忠军一路急行军,沿途破坏驿站,抢在杨嗣昌之前,到了襄阳府地面。他们撕去杨嗣昌在各地张贴的告示,重新刻印假告示,假借杨嗣昌的名义发布军令:“献忠已死,余党皆散。闯贼猖獗日甚,调襄阳守将,速领兵下河南援剿闯寇。”
几天后,襄阳守军果然尽撤北上。同时张献忠让将士混进每天进进出出的人群,潜入襄阳,探听虚实,充当内应。
张献忠占据当阳,离襄阳300多里。地势低平,适合骑兵行进,张献忠早上从当阳出发,当晚即可到襄阳。真可谓朝发夕至。碰巧,在通往宜城途中,意外截获了杨嗣昌派往襄阳领取军饷的官员,收缴了有关的公文和兵符。
喜从天降。张献忠当即决定派义子张定国带11名骑兵、300勇士,诈称督师衙署的差官,拿着调兵文书入城;又让另外一个义子张文秀率部扮为商人,把武器混入货物中,随车运进城内。
此刻,面对这慵懒的防务,张定国都怀疑,自己率这300勇士,也能摧枯拉朽,拿下这襄阳城。
不过,军令如山,内外并举,拿下襄阳城,似乎更为稳妥。
“都给老子住嘴! 谁要是再敢污言秽语,军法从事!”
张定国回过神来,一声怒喝,其他正在咋咋呼呼的骑士们,一下子鸦雀无声。
一旦口不择言,漏了马脚,坏了大事,谁能承担责任? 义军奇袭襄阳,除了城中如山的辎重粮草,还要震慑杨嗣昌,敲山震虎,让皇帝知道,他义军不是想剿灭就剿灭的。
张献忠四个义子中,以张定国最得将士敬重,作战也最勇敢,“万人敌”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他一出口,众军禁口不言,城门口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是杨督师的部下?”
郧襄兵备副使张克俭出了城门,在张定国等人马前停下。
“小人杨放,杨督师标营副将,奉杨督师军令,前来解压饷银。这是公文和兵符。”
张定国赶紧下马,把公文和兵符递了上去。在这些文官面前,他可不敢有似乎的跋扈,以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茶棚之中,看着张克俭核对兵符,看完公文,官军让道,张定国等人施施然进了襄阳城,众人一时寂静无声。
众人看着王泰,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
“大人,小人听的清楚,这些官军是杨督师的的部下,是来领军饷和转达出兵的公文的。”
很快,李无疾进来,低声禀报。
“大人,看样子,张献忠是不会袭击襄阳了!”
刘朝晖吐了口气,言语中似乎有一丝不甘。
“刚才和官员说话的军官,说的什么口音?”
王泰毫不理会刘朝晖的言语,低声问道。
“大人,此人说的是陕西口音。还有那些后面的步卒也多是西北方言。”
李无疾思量了片刻,这才回道。
“这就对了!”
王泰脸色阴沉,似乎要渗出水来。
这些人肯定是张献忠的老营精锐,而张献忠,应该就在明日进城。
历史还是一成不变,张献忠,终于要出现了!
张献忠自四川入湖广,由南而来,历史上也是由南门而入。到时候,河南卫从北门进入……
“大人,襄阳城六座城门,要想留住张献忠,恐非易事。”
襄阳城六座城门,东门“阳春”、南门“文昌”、西门“西成”、小北门“临汉”、大北门“拱宸”、东北门“震华”。
除了两座北门临江水,其它四门外都是平地,可以从容逃脱。
“张献忠入城后,东、西、南六座吊桥,都给我炸了!”
王泰目光阴冷,令众人都是心寒。
“大军分三部,一部大军从汉水上游过河,从临汉门、拱宸门进城;一部从东北,由震华门进入,骑兵巡弋城外;最后一路控制城外东南西各屯兵城。”
王泰低声叮嘱,众人都是面色凝重,心头沉重。
王泰这样的做法,是要毕其功于一役,瓮中捉鳖啊!
怪不得,他不顾李自成纵横豫西,只留下一万多将士,却带了两万多大军潜入襄阳周围,真是用心良苦。
“各位兄弟,这是我河南卫成军以来第一场硬仗,到时候,就拜托各位兄弟了!”
众人一起抱拳领命,刘朝晖离开时,王泰郑重异常。
“刘指挥使,城中形势千变万化,一定要随机应变。大事就拜托你了!”
“大人放心就是! 小人必不辱军命!”
刘朝晖心神荡漾,躬身一拜。
名扬天下的良机,他一定会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