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角争鸣,厮杀声不绝,城墙上的血战看在眼里,中军大纛之下,多尔衮和杜度等人都是心神俱碎,变了颜色。
“这就是秦军?”
“睿亲王,不错,这就是来援的秦军。”
杜度感觉心头压抑,不由自主吐了一口闷气。
“这些明狗,怎么不怕死? 他们的火器,怎么这么凶猛?”
多铎脸色难看至极,早先脸上的风淡云轻,现在全成了一片铁青之色。
“训练有素,火器犀利,轻生赴死,洪承畴和孙传庭的部下,真是如此厉害?”
多尔衮沉吟片刻,忽然开口。
“杜度,当日进城的秦军,到底有多少人?”
杜度面上一红,当日秦兵进城,他来不及全盘观望,所得来的军情大多数都是部下禀报。
“睿亲王,当日进城的秦军当在万人,死伤大概两千人,剩余的秦军,应该还有八千人左右。”
“八千人左右!”
多尔衮暗暗心惊。这几日血战下来,城内守军估计死伤了七八千人,算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还能坚守不退?
难道说,从明朝官员和溃军得到的消息有误,城内的守军远远不止一千来人?
“睿亲王,从城头血战下来的将士说,城头上大概一半是老兵,一半是新兵。以在下看来,老兵可能是秦兵和原来的一千多守兵,新兵肯定是新招的丁壮了!”
汉军两旗的旗主之一、恭顺王孔有德,看着城头的血战,也是心有余悸。
攻城战,又是汉军旗一马当先,他手下一群穷凶极恶之徒登城血战,却是死伤惨重,达数千人之多,由不得他不心惊。
崇祯三年,大明原辽东总兵毛文龙被袁崇焕处死,其部分崩离析。崇祯八年,毛文龙部下孔有德、耿仲明等率军从山东登州前往辽东投奔后金。黄台吉在浑河岸边亲自迎接,行其族特有的抱见礼,可以说是非常之举,恩宠有加。
为与满洲八旗有别,黄台吉命孔、耿所部使用白镶皂旗帜,即白旗镶黑边,受皇太极直接统辖,这便是汉军旗的创始。
继汉军旗建立,攻打朝鲜首当其冲外,此次清军入塞,他们又是充当了攻城的先锋。而自从有了汉军旗,清军攻城的本领,得到了大幅度的跃升。
“恭顺王、怀顺王,命令炮营炮击城头,掩护汉军攻城!”
孔有德和汉军旗的另一旗主怀顺王耿仲明对望一眼,都是无奈领命。
清军入塞,只为抢掠,不为攻城,是以并未携带重炮,只有一些虎蹲炮、佛郎机炮之类的小炮,野战尚可,攻城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不过,事到如今,攻城困难重重,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敢违抗多尔衮的军令。
“秦军怎会如此骁勇?”
多尔衮嘴里喃喃自语,他忽然脸色一变,正色道:“多铎,你马上带军中的勇士,从北城攻击,无论如何,一定要攻下济南城!”
杜度大吃一惊,原来还讲究获利最大化、睿智慎重的睿亲王多尔衮,怎么会要如此大动干戈?
“睿亲王,你这是……”
旁边的多铎也是不解。明军火器如此凶猛,要攻下济南城,这得多少八旗勇士的尸体去填!
“秦军精锐,必将是我大清心腹大患,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灭在济南城头!”
多尔衮转过头来,面色铁青,厉声呵斥道:“多铎,还不快去!”
多铎看多尔衮面色难看,心里一惊,赶紧领命而去。
多尔衮的神色看在眼里,杜度暗自诧异。
大军一路南下,即便是和卢象升宣大军部作战,死伤几千精锐,也没见多尔衮如此郑重其事。
难道说,城中的秦兵,真的如此可怕?
“无论如何,也得弄清楚秦军的底细!”
多尔衮看向城头,面色又阴沉了起来。
随着两白旗的清军加入攻城,汉军旗的火炮开打,城头上的守军压力顿时大了起来。
城外火炮声隆隆,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火,浓烟阵阵,虽然火炮大多数都打在了城墙上或者空中,但还是有数十城头守军被波及,几名炮手被打的满脸鲜血,更有几门火炮被打下城去。
“我的眼!”
一名炮手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躺在血泊里蠕动嚎叫,而他的身旁,另外两名炮手已经气绝。
“抬下去!”
裴世和大声呐喊,两个乡壮赶紧把受伤的炮手抬了下去。
“谁他尼昂的在开炮?”
城头上,济南兵备道周之道惊怒交加,大声怒吼了起来。
什么时候,鞑子也有了如此多的火炮?
怪不得鞑子入塞攻城拔寨,原来大明官军火器上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周大人,这火炮是鞑子的汉军旗,有孔有德和耿仲明这二人坐镇,火炮又岂会没有!”
王泰过来,冷声说道,面色阴沉。
来到大明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了解了大明朝野的诸多事情,孔有德、耿仲明这二人,自然是不会错过。
而周之训,煌煌士大夫,济南兵备道整饬兵备的“道员”,监督军事,却不知道清军的底细,大明在情报方面的迟滞甚至瘫痪,实在让人无语。
“这两个无耻之徒,数典忘祖,无父无母,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王泰的话,让周之训脸上一红,嘴里狠狠骂了出来。
堂堂济南兵备道的大员,还不如一个区区地方守备熟悉敌方军情,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开炮,把鞑子的火炮给我干掉!”
看到王泰面色铁青,胡东立即大声喊了起来。
“蓬!蓬!蓬!”
城头城下火炮声隆隆,双方你来我往,城头火炮居高临下以及有城墙遮护的优点显然高出许多,更不用说,咸阳乡兵在火药发药上的强项。
乡兵火炮凶猛,清军火炮阵地被乡兵的炮火覆盖,炮手们伤亡惨重,火炮一门门被轰翻,剩下的炮手仓皇逃了回去。
炮手们死伤无数,剩下的漏网之鱼再也不敢上前。多尔衮、孔有德等人虽是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炮手都是宝贝疙瘩,训练出来不容易,可不能被团灭。
“射击!”
济南城头上,一排排的火铳兵轮番站起,随着王国平的怒吼声,扣动手里的板机。
济南城南城头硝烟弥漫,蜂拥而来的清军一片片被打翻在地,震天的喊杀声瞬间变成了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而所有的一切,都是湮没在一阵阵的火铳声中。
“投弹!”
烟雾缭绕的城头上,无数冒烟的铁疙瘩纷纷钻出,纷纷落入清军的战车之中,滚滚烟柱腾起,一片片清军栽倒在地,在血泊之中挣扎蠕动,场面血腥至极。
北城墙上,三十多门火炮架于垛口之上,黑幽幽的炮口正对前方。眼看疯狂涌来的清军已经进入射击范围,文世辅一声令下,所有的火炮一起开火。
铁丸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叫,狂风暴雨般砸向迎面而来的清军,犹如秋风扫落叶,砸倒一片,无论是人是马,非死即伤。
“刺!”
眼看无数的青军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董无为大声怒喊,无数长枪如毒蛇般射出,直刺清军。
一刺一收,连绵不断,无数的清军惨叫着掉下城去,城墙下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尸体和散落的滚石擂木,堆起一人多高。
一个清军白甲兵手中圆盾撞翻一名城墙口的守兵,长刀向着对面的城墙兵迎头砍下。长枪兵毫不退让,长枪疾刺,直奔白甲兵的面门,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两人都是躲避不及。白甲兵一刀劈的长枪兵头盔破裂,与此同时,长枪兵的枪尖也正扎在他的面门,二人同时惨叫一声,长枪兵轰然而倒,白甲兵也被刺下了城去,砸翻了几名城下的清兵。
另外一个白甲兵劈翻了两名守兵,另外一名乡兵也被他砍翻在地。他牢牢靠着城墙,利用手中的圆盾和长刀,想要占据这一处垛口,接应后面的清军上城。
“刺!”
赵应贵大声呐喊,三个乡兵从三个方向长枪几乎同时分别刺入,直奔白甲兵的上中下三路,白甲兵躲闪不及,护住了面门和底盘,肋部却被长枪狠狠刺入。
又一轮急刺,白甲兵躲闪不及,一把长枪刺破喉咙,又如毒蛇般闪电缩回。白甲兵眼神空洞,庞大的身躯从城头落下,下面的清军拼命躲开。
圆盾隔开纷纷刺过来的长枪,手中的铁棒扫出,惊慌闪开的新兵们,被清军纷纷攻上了城墙。
清军们拼命砍杀,为首几人强壮异常,身披两层铁甲,显然是清军中的精锐。他们挥动手中的铁棒和长刀,把周围的几个新兵纷纷砸翻和砍翻,无数的清军涌上了城墙。
眼看清军凶狠异常,负责指挥新兵的几名秦军人人胆战心惊,习惯性地向后退去。
“啊!”
一把铁骨朵迎面急至,正中一名秦军的面门,秦军面部塌陷,血肉模糊,发出凄厉的惨叫,跟着上前的清军军官狠狠一刀,秦军狰狞的头颅飞了出去,胸腔的鲜血喷泉一样射出,洒了手持长刀的清军军官一身。
清军军官半身和脸上都是鲜血,犹如凶神恶煞一般,他手持长刀向前,周围的新兵和剩余两名秦军都是惶恐不安,一直向后退去。
“啊!”
一名新兵惊慌失措,被地下的尸体拌了一下,跌坐在地,清军军官上前狠狠一刀,正中倒地的新兵胸口,鲜血淋漓,新兵胸口中刀,疼的直接昏死了过去。
一名秦军鼓起勇气上前,狠狠一刀斩下,却被清军军官挥刀隔开,清军军官跟上一刀,秦军惊慌后退,清军军官再一刀,秦军手上奋力挡住,后面跟上的另外一名清军铁棒狠狠一砸,正中秦军后背,秦军轰然倒地。
几名压阵的秦军或死或逃,新兵们被清军杀的尸体遍地,余者纷纷逃开。
无数的清军涌上了北城墙,瞬间就占据了近百米的城墙,还有向两旁扩散的趋势。
“刀盾手!”
“掷弹兵!”
城墙上的战况看在眼里,刘朝晖怒火中烧,紧紧握住了长枪,大声呐喊了起来。
“通!通!”
无数的震天雷落入北城墙上的清军人群,清军们大惊失色,他们来不及作出决定,北城墙上已经是烟尘滚滚,硝烟弥漫。
无数的刀盾手抢入烟雾,他们疯狂砍杀,陷入恐慌中的清军猝不及防,被一一砍杀,他们的尸体不断从城头落下,乡兵的刀盾手们,很快抢出了数十米的距离。
刘朝晖怒发冲冠,一挺长枪,奔跑向前,加入了刀盾手们的战团。
那名格杀了几名秦军的清军军官,幸运躲开了震天雷的攻击,却很快和乡兵的刀盾手们狭路相逢,双方你来我往,苦战连连,刘朝晖又冲了上来。
砍杀了一名对方的刀盾手,清军军官被另外两名刀盾手苦苦缠住,几番缠斗下来,清军军官虽然斩伤了一名刀盾手,却被蓄势待发的的刘朝晖狠狠一枪,直插入了咽喉。
“去死吧! 狗鞑子!”
刘朝晖用力猛推,把清军军官推到了城墙垛口,他拔出长枪,狠狠一脚,清军军官的尸体,被踹出了城墙。
千里镜中观看战况的孙枝秀暗叫可惜。可惜了那名清军军官的首级!
震天雷爆炸声不绝,刀盾手拼命搏杀,北城墙上的上百清军被格杀殆尽,乡兵们又重新控制了城头。
城墙上,凹凸不平,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弹坑周围,满是尸体和残肢断体,受伤者伤者躺在地上呻吟、惨叫,满地都是污血和烟熏火燎。
“救助伤员! 鞑子一人给两下,不留活口! 清理城墙!”
刘朝晖脸上一道血痕清晰可见,他大声呐喊,新兵和秦军、乡兵们一起上前,尸体被清理,伤者被格杀,其中一些清军的首级被割下,尸体纷纷被扔下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