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外乡兵大阵滚滚而来,王泰在千军万马之中纵横捭阖,顾盼自如,城墙上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张壮士,秦兵的那员长枪大弓战将是谁,怎会如此凶猛,虽古之虎贲,亦望其项背!”
张元平看向城外,还未说话,一旁的张名世不知什么时候上来,旁边还跟着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和济南府大小官员。
城墙上也是增加了许多新兵,城外援军来到,城中也是毫无保留,把剩余的将士全部派了上来。
看来,城外的大战,已经让整个济南城都为之震动。
“大人,此人便是咸阳乡兵的主帅,西安府守备王泰。此人文武双全,在西安府赈灾垦荒,活民无数,陕西有名的大善人。”
张名世首先开了口。秦兵是他父子招来,他自然可以小得意片刻。
宋学朱不敢怠慢,赶紧见礼。
“张公,你也来了。”
“大人,秦兵来援,这么大的事情,老夫岂能不来。大人还是早早准备,做好秦兵入城的事宜。”
张秉文和张名世等人,与城墙上的众人见了礼,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城外。
“张壮士,这是你说的乡兵吗?这分明是国之虎贲,恐怕秦兵也是不及!”
张秉文刚上城不久,城外的一场大战,只是看了个末尾。
“大人,他们确实是来援的乡兵。家父一手新建,王泰居功至伟,小人也是出了一份薄力。”
张元平看着满脸通红的张秉文和宋学朱, 重重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想到,王泰一手训练的乡兵,竟然如此骁勇,原来的担心,全都落回了肚子里面。
张秉承一惊,奇道:“原来张壮士还有一手练兵的本事,这样说来,以后济南府的练兵之事,就要多麻烦张壮士了。”
张元平父子招来救兵,他又亲自上城御敌,守卫济南府,功莫大焉,张秉文自然要卖他父子的面子。
“多谢大人!”
张元平大喜过望,赶紧拜谢。
张秉文是山东左布政使,一省的大员,他开了口,自然是一言九鼎,他的一份前程,看来是少不了的。
张名世上前,对几人轻声道:“各位大人,秦兵来援,虽是冲着济南城危难,但却是与国法相悖,一旦落入朝廷某些人的耳中,一个私自出兵之罪,恐怕就够王泰受的。是以……”
张名世微微一笑,众人都是心知肚明,一起点头答应。
“一方有难,越省救援却于律法不容,我朝弊规多矣。”
宋学朱摇了摇头,立刻抬起头来,义正言辞。
“若是本官能回到京城,一定会向陛下陈此弊端,以正人心!”
张秉文苦笑一声,言道:“宋大人刚正不阿,在下佩服,但鞑子劫掠四方,陛下一定会龙颜震怒,宋大人还是要注意分寸,不要和陛下……”
张秉文并没有说完,宋学朱点了点头。
“张大人放心,能不能回到京城还未可知,先守好了济南城再说吧。”
众人心里都是一沉。秦兵即便进了城,能不能守住,还真不知道。
张元平却是大声道:“各位大人放心! 只要有秦兵帮着守城,鞑子不丢下几万尸体,休想进城!”
众人看他信心十足,也都是振奋。
“国家危难之时,我中华总有英雄,今日所见,才知其言不虚!”
宋学朱一声长叹,眼看着秦兵前军已经进了城门。
“大人,小人下去迎接秦兵!”
张元平急急忙忙离开,张秉文忽然开了口。
“各位,秦兵既然来援,那么朝廷的大军在那里,卢督师和高公公的大军在那里?”
宋学朱也是哑然。派出求救的军士达七次之多,卢象升和高起潜却是杳无音讯,难道说,朝廷的精锐,已经被击溃?
他正要吩咐左右官员准备入城事宜,张秉文忽然大喊了起来。
“那不是高起潜高公公吗?他的关宁军呢?他怎么会和秦兵在一起?”
张秉文一连三问,众人都是心头狂跳。看高起潜这样子,肯定是败了。高起潜败了,卢象升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张名世轻轻叹息了一声。看来,卢象升并没有接受自己的建议,移师巨鹿城中。
王泰这小子,竟然真的是未卜先知!
城外的大战,早已惊动了城中所有百姓,他们纷纷涌上了南城墙,注视着滚滚进城的增援大军,目光中满含敬意。
自济南被围城以来,这可是唯一前来增援的义师!
“不要紧,排好队伍!”
“炮车在城门口布防,长枪兵、刀盾手依次进城,火铳兵断后,掷弹兵掩护!”
人马进城,有条不紊,几十辆炮车在城门口布成几排,对准追赶而来的清军,不断发炮。
“狠劲轰,炮弹都给老子打完!”
瘸腿胡东坐在马上,指挥着炮手发炮,眼神里面都是狰狞。
“把总,炮弹打完了,守城怎么办?”
炮手一边开炮,一边问道。
“城里有的是炮弹,再说了,这才几十门火炮!”
胡东大声道:“大人说了,打完炮,大家伙就进城。要让鞑子们知道咱秦兵的厉害!”
火炮声隆隆,南城门口硝烟弥漫,火铳声不绝,火铳兵边打边退,清军箭矢乱飞,火铳兵虽然有人不断倒下,但却不徐不疾,一边射击一边后退,有条不紊。
火炮一起发射,追上来的清军死伤惨重,尤其是前排的汉军,一片片地栽倒,地上全部都是尸体和在血泊里蠕动惨叫的伤者,眼看着城门上的火炮又响了起来,秦兵已经缓缓进城,清军终于终止了追击。
再追下去,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死伤?
“啪”的一声,狠狠一记耳光。
“秦军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济南城兵备道衙门大堂,孙枝秀脸色铁青,又要打另外一个军官,却被王泰拉住。
“算了吧,大哥,兄弟们也损失不少,不容易。”
“兄弟,哥哥对不住你和兄弟们啊!”
孙枝秀在旁边的椅子上重重坐下,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也难怪他如此先是队中的两名高级将领临阵脱逃,后面自己这些部下为了抢战功,竟然把战死的乡兵尸体扔下,只顾着自己割清军的人头去了。
不过说起来,秦兵千里来援,能坚持到济南城,已经是不容易了。
“公子,统计出来了,战死的兄弟469人,重伤的153人,另有68人失踪,也不知是战死,还是……”
王国平欲言又止,眼光扫向了垂头不语的秦兵军官们。
“我砍了你们这些狗日的!”
王国平的话语,让孙枝秀更加恼怒,他就要拔刀,却被王泰死死按住。
“大哥,你这边的伤亡如何?”
王泰心里一沉,只是第一场野战,失去的战斗力量就达690人,战斗之惨烈,可见一斑。
“问你呢,伤亡如何?”
孙枝秀没好气地转向惴惴不安的军官。
“战死253人,重伤127人,其中骑兵战士180人。”
军官低下头来,哆哆嗦嗦地回道。
“那你割了多少鞑子的脑袋?”
“236颗,都是真鞑子!”
军官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压抑的兴奋。
“我管你真鞑子假鞑子,把这些脑袋,全部都给王守备! 你听清楚了没有?”
军官迟疑不答,孙枝秀刚要发火,王泰开了口。
“这脑袋是兄弟们一起拿命拼回来的,所有的兄弟都有份。再说了,我那里还有300颗,这536颗首级,是咱们兄弟一起所得。”
“多谢王兄弟!”
军官脸上露出喜色,他原本也没有指望能够独占军功。
“还不赶紧滚下去,把脑袋都处理了,不然到时候谁知道是猫是狗!”
孙枝秀说完,军官们一个个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兄弟,让你看笑话了!这些个王八羔子,也能打仗,就是军纪差了些,可是不能和你的部下相比!”
时至今日,他才看得明白。他的秦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而王泰的乡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反而比秦兵更胜一筹。
“王泰,你为什么要来?”
张元平进来,看到昔日的好友,发出一声叹息。
“有你一句话,别说是济南府,就是天涯海角,我也得赶去。”
王泰微笑着上来,二人双手紧握,千言万语,尽在一笑之中。
王国平也大喊着上来,指着自己脸上的一道箭痕,怪声道:“张大公子,为了救你,我这脸上可是开了花了。以后娶媳妇的事情,可就归你管了。”
张元平拍了拍王国平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大猛男,济南城中,不少寡妇都仰慕你的风采,不要说一个媳妇,三妻四妾也不在话下!”
文世辅看众人热闹开心,心里微微一酸。仿佛自己是个外人,只是前来凑数的。
“文兄,好久不见! 兄弟我想死你了!”
张元平上来,一个从王泰那里学来的拥抱,让文世辅立刻脸上泛起了笑容。
“张公子,咱们兄弟又聚在一起了!”
“孙将军,千里迢迢来援,在下代济南城的父老乡亲,多谢你了!”
张元平和文世辅分开,上前和孙枝秀见礼。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
孙枝秀黑脸上,都是笑容。
千里驰援,他一直都是忐忑不安,现在进了城,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反而感激起王泰来,只要守住了济南城,他就是大功一件,只怕这位子,又要向上挪挪了。
“哥哥,这一路上还多亏你了,要是没有你,咱们能不能到这济南城,尚未可知。”
王泰谦虚的一句话,孙枝秀黑脸乐开了花。
“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啥!”
“大人,巡按宋大人和布政使张大人有请咱们去布政司衙门。”
众人正聊得热乎,刘朝晖进来,说是巡案宋大人等济南府合府官员有请。
王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高公公呢?”
“大人,高公公被迎进了布政司衙门,听说他受了风寒,不会参加今晚的晚宴!”
王泰点点头,高起潜不去,众人反而放松的多。
“王国平,你先去驻防城墙,安抚兄弟们,救助伤员,我这边筵席完了,会马上过来!”
王泰转过头,继续叮嘱道:“张虎张豹,你们去把城里的郎中都请过去,一定要安置好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