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粗壮敦实的匪首打马上前,冲着郑雄一抱拳,脸上的几条伤疤,让他平添了几分狰狞。
“郑公子,想不到你亲自来了? 贵客啊!”
郑雄也是一抱拳,朗声笑道:““插翅虎”,咱们可有半年没见了。我亲自过来,你得有好酒好菜啊!”
插翅虎也是哈哈大笑,很是豪爽。
“郑公子,你放心,有好酒好肉,还有好女人,亏不了你的!”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直到停了下来,郑雄才继续开口说道。
“插翅虎,兄弟我这次前来,除了女人,还想和你商量个事。”
“郑公子,好说! 好说! 咱们先上山,到了寨子里细谈!”
看到驿道上双方热闹打着招呼,寒暄不止,王泰轻轻跺了跺脚。
这一等,时间可是够长的。
怪不得郑雄这么嚣张,这运粮队伍里面,十几个衙役压阵,再加上数十人的护卫,一般的盗匪都会避让,巡检司官军也会自动放行。
何况,明末军纪败坏,巡检司官军如狼似虎,出了名的雁过拔毛,这些兵痞只顾着揩油敲诈,和他们谈尽忠职守,精忠报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火铳兵,准备!”
天色已经有些晦暗不明,王泰站了起来,大声喊了起来。
听到军令,两百火铳兵,一起站了起来,人人开始装填弹药。
“瞄准!”
火铳兵们举起火绳枪,一起瞄准了前方。
正在和对方寒暄的郑雄,听到远处的声音,转过头去,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
“这是哪里的狗贼,难道还想黑吃黑?”
看到山丘上密密麻麻的身影,匪首插翅虎“伧啷”一声拔出刀来,怒声喝了起来。
“郑雄,你狗日的敢阴老子!”
“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不是老子干的!”
郑雄脸色铁青,大声怒喝。
插翅虎看了郑雄片刻,点了点头,大声呐喊了起来。
“兄弟们,准备迎战!”
也许他立刻逃走,还有突围生还的可能。但是他,偏偏做出了他人生中最糟糕、令他最后悔的一次选择。
“插翅虎,要不先离开再说!”
郑雄看着周围的地势,忐忑不安。他想马上离开,又舍不得粮食,心里也有一丝侥幸。
“怕什么! 山上马上就要断粮,不能便宜了这伙土匪!”
插翅虎看对方人数并不多,断然说道:
“等我灭了他们,咱们山上喝酒!”
这一块地盘,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今天有人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更令他勃然大怒,一定要出了胸中这股恶气。
“兄弟们,跟我冲下去,杀了这些狗日的!”
插翅虎大吼一声,一矮身,滚入道旁的沟里,借着复杂的地势掩护,带领着土匪们,向着火铳兵们冲去。
插翅虎奔出数十米,一阵“噼里啪啦”的火铳声自荒野响起,震人心魄。
“向前,保持队列!”
王泰大声呐喊,火铳兵们尽管要经过高低起伏的山丘,但他们缓缓向前,不徐不疾,火铳射击,连绵不断。
乡兵们列阵而进,旷野上硝烟弥漫,驿道上人仰马翻,倒下一片,流寇和衙役运丁们狂呼乱叫,四处逃窜,乱糟糟一团。
“火铳兵,继续射击驿道上的盗匪!”
“长枪兵,上!”
眼看着土匪们犹如钻山鼠一样兔起鹘落,借着山丘闪转腾挪而来,王泰眉头一皱,大声喊了起来。
看来,这火铳上添加刺刀,已经是势在必行。不然,这火绳枪就成了烧火棍。
插翅虎一马当先而来,和对面几个长枪兵迎面碰上。匪首高高跃起,长刀力劈华山,对着一名长枪兵,迎头砍下。
那名乡兵矮壮敦实,悍勇无比,迎着插翅虎的砍刀不避不让,长枪如毒刺般刺出,直奔插翅虎前胸。
对方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插翅虎大吃一惊,急忙向旁边一闪,躲过对方的长枪,自己的长刀砍在地上,土石纷飞。
矮壮乡兵挺枪又上,长枪迅猛如毒蛇,稳、准、狠,直奔插翅虎各处要害。
插翅虎爬起来,仓皇迎战。他没有想到,对方阵中的一个小角色,也是如此悍勇,心里不由得起了怯意,想要撤离。
矮壮乡兵却是不依不饶,死缠着插翅虎,让他没有办法摆脱。插翅虎心中惊惧,步步后退,一时没注意到脚下的浅坑,被乡兵一枪刺在了大腿之上。
插翅虎摔倒在地,撕心裂肺惨叫了起来。
还没等插翅虎站起,两支长枪迅疾刺来,直奔他的左右腹腔。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插翅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根长枪几乎同时刺入他的腹心。
插翅虎脸上肌肉扭曲,身体一阵抽搐,眼神迷离中,一支长枪迎面而来,又狠又准,直直穿透他的咽喉。
“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王二拔出长枪,一脚踹翻插翅虎的身子,任凭对方的鲜血喷溅而出,洒了自己一衣裳。
“大哥!”
土匪们惊诧之余,此起彼伏,大声叫了起来。
不过,叫归叫,他们却是一窝蜂向后逃去,嘴里大声叫着,完全没有土匪们兄弟之间的情谊。
“大哥死了! 快逃啊!”
土匪们纷纷向后,把背后留给了对方,任凭对方射击和追杀。
“一个不留!”
王二大声呐喊,眼神狰狞。
不用问,这些家伙就是杀害刘家庄数百百姓,掳掠妇女百人的土匪,光看他们的人数和马匹就知道。
乡兵们如墙而进,长枪刺进拔出,跳跃而来的土匪们纷纷被刺翻在地,留下一地的尸体。群龙无首,惊慌失措之下,他们纷纷四散奔逃。
这些乡兵,本就是陕西的血性汉子,再加上长久以来的训练、又经历过平匪杀人,他们早已是心硬如铁,下手也是稳准狠,毫无心理障碍。
“没用的东西! 赶紧离开!”
只是片刻之间,看到插翅虎被刺翻在地,郑雄目瞪口呆,大声呐喊了起来。
“公子,粮食怎么办?”
郑大看着十几车的粮食,犹豫不决。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粮食,赶紧逃命要紧!”
郑雄没好气地怒吼了一声,调转马头,向着来路,打马狂奔。
他已经隐隐觉得不妙,也许这些人,就是奔他而来。
郑大、郑五等人脸色煞白,赶紧打马跟上。
“投降不杀!”
乡兵们层层推进,火铳兵和长枪兵,很快攻上了驿道,与剩余的土匪和衙役等人激战在一起。
长枪兵刺进拔出,鲜血飞溅,一个个土匪被刺翻在地,惨叫声不绝于耳。其余的土匪们则是扔掉了刀枪,跪了满满一驿道。
“爷爷,别杀了!”
“降了,降了,别杀了!”
土匪们纷纷投降,运粮的家丁们尸体满地,只剩下郑雄的几个家人和衙役,依靠着一辆粮车,负隅顽抗。
“一个不留!”
王二大声下了军令。他毫不犹豫,上前一枪,就把一名衙役钉在了地上。
郑雄几人还没有跑出粮车的范围,迎面排铳响起,郑雄坐骑被打中,他也被摔落在地。
数十长枪兵和火铳兵走上了官道,他们对着郑雄等人,一起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别上来!”
郑五脸色苍白,腿上遭了一下,鲜血淋漓,他坐在地上,挥着手里的长刀,刀身晃动。
“要杀杀我,放我家公子走!”
郑大浑身是血,执枪护在惶恐不安的郑雄身前,倒是有几分英雄气概。
乡兵们不为所动,手持长枪,缓缓逼了上来。
“郑大,你让开!”
郑雄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向着东面的原荒野,大声喊了起来。
“王泰,我知道是你! 我勾结流寇,罪有应得,求你放了我手下这几个兄弟,我郑雄任你处置!”
人群让开,王泰走了上来,面色阴冷。
“郑雄,你以为你充好汉,我就会放过你吧?”
看到昔日的对手狼狈不堪,王泰不知为何,却没有任何志得意满的感觉。
“郑雄,刺杀我的事情,那个武大定陷害我,都和你有关吧?”
王泰脸色平静,郑大却是怒火中烧,大声怒道:“王泰,你个狗日的,你敢和我家公子这样说话,我他……”
郑大话音未落,旁边的王二纵身而上,长枪“噗呲”一声,插入了郑大的咽喉。
王二拔出长枪,郑大眼睛睁的大大,仆倒在地。
王二不依不饶,上前又是一枪,刺的郑五一个透心凉,他脚踩着郑五的尸体,使劲拔出了长枪。
“王泰,你好心狠啊!”
郑雄看着眼前两个家丁的尸体,眼神凄苦,他看着王泰,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几岁似的。
“王泰,我刚有了儿子,你能不能饶我一命? 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和你作对!”
郑雄的苦苦哀求,王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郑雄,你有什么遗言,快点说吧。”
“早知道会是这样! 我死不足惜,不过,我求你不要伤害我爹和我的儿子。我求求你了!”
郑雄在地上,猛地磕起头来。
“郑雄,我答应你,不会伤害你的儿子。不过,要是你爹对我不利,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郑雄眼神绝望,他看着王泰,凄然泪下。
“王泰,刺杀你的,绝不是我! 我也想,不过有人捷足先登!”
旁边的王二,不由得转过头去,似乎起了恻隐之心,不愿意看到郑雄的惨状。
“郑雄,自作孽,不可活。我要是放了你,难道还等你害我一次吗?”
王泰转身离开,火铳声,长枪入体的声音不绝,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王泰脸上肌肉微微抽动,这人吃人的乱世,要想安稳,就得心如铁石。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王二上来,小声说道。
“郑家的人,一个不留! ”
王泰断然说道,低声吩咐。
“等破了土匪的山寨,把插翅虎这些匪徒,还有郑雄的尸体一块运回县衙,叫刘家庄的乡亲一起去指认。”
他微微怔了片刻,继续问道:“土匪里面,有俘虏吗?”
“公子,土匪的头目插翅虎已经被杀,抓到几十个俘虏。该怎么处置?”
“嘴硬的都杀了! 留下几个带路,今夜,我要灭了徐家沟土匪的香火!”
王泰脸色阴沉,话语里杀气腾腾。王二心惊胆战,赶紧领命,退了下去。
杀伐果断,王泰的心,是越来越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