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郑府前院的一处房间,尤自透露着灯光。
一灯如豆,郑四坐在桌前,愁眉紧锁,自斟自饮。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良久,郑四的嘴里,才发出一声低叹。
自从上次侥幸春风一度之后,郑四沮丧地发现,思思姑娘再也不理他了,而且变的特别的冷淡。好几次他去西安城看望思思,都被拒之在了门外。
“家奴一个,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我心爱的思思姑娘啊!”
眼前浮现出思思的影子,一颦一笑,郑四不由得意乱神迷,又恍然若失。
心里面想着思思的同时,郑四也是忐忑不安。一旦让郑雄知道了自己和思思的事情,只怕人头难保。
郑雄的狠辣,郑四一想起来,都不由得栗然心惊。
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样的煎熬?
“四哥,公子叫过去,说是有事情交代!”
郑四正在胡思乱想,郑五在外面喊了起来。
“老五,知道了,马上来!”
郑四朝窗外面喊了一声,赶紧站了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郑雄的书房,看到家仆们进来,郑雄点了点头,郑四赶紧关上了房门。
“废话我也不多说,明天要运一批粮食去南山,你们下去多准备一下。明天一早装货,谁也不许偷懒。”
“公子放心就是! 一定不会误事!”
郑四赶紧答应,众人也都是纷纷点头。
“这就好,事情办妥之后,每人赏二两银子。”
众人都是笑容满面,赶紧答应。
郑四虽然满面笑容,心里却是暗自埋怨。辛苦一趟,郑雄只给二两银子,又能干什么? 连给思思买点胭脂水粉也不够。
郑雄叮嘱了几句,众人都是转身离开。郑四刚走到门口,却被郑雄叫住。
“郑四,你留下来,我有事交代。”
郑四关好门,回到桌前站好。
“公子,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郑四心里忐忑不安,面上却是满脸的笑意。
郑雄看了看郑四,冷冷一笑。
“郑四,听说你最近去了几趟西安城,有这回事吗?”
郑四心里面一惊,赶紧解释了起来。
“公子,是思思姑娘让小人去的。她说一个人在西安城,寂寞的狠,想知道公子的行踪,她好跟公子相聚!”
果然,一提到思思,郑雄马上变了颜色,再也没有追问。
“公子,我打听到一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郑四走近了一步,低声说道。
郑雄一愣,随即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啰啰嗦嗦!”
“是!是!是!”
郑四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
“公子,小人听思思姑娘的下人提及,朱富那老家伙,似乎对思思姑娘不轨……”
“朱富,这个老色鬼,我废了他!”
郑雄脸色难看,勃然大怒,冷声发作了出来。
“思思原来在“怡情苑”的时候,这老家伙就对思思动手动脚,想不到他现在还贼心不死! 等回来,老子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郑雄的话听在耳里,郑四心惊肉跳。自己色迷心窍,要是让郑雄知道了,岂不是要……
郑四心头惊乱,郑雄却没有注意到。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
“这次回来,咱们去西安城看看她。一晃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
郑四心惊肉跳。万一思思嘴不牢靠,思思的下人,或是其他人告密,郑雄知道了自己对思思的胡作非为,他会不会杀了自己?
“郑四,上次烧王泰的麦田,你做的很不漂亮,让我很是失望,你知道吗?”
郑四赶紧跪在地上,磕起头来,连连求饶。
“公子,小人办事不力,求你高抬贵手饶过小人吧!”
郑四磕头求饶,郑雄眉头一皱,低声喝了起来。
“起来吧,大晚上的,别惊着了家里人!”
尤其是,他新得麟儿,更不想吵醒了孩子。
“多谢公子!”
郑四从地上爬起来,面上恭恭敬敬。
“郑四,给我盯紧了王泰。有机会,我要一劳永逸,弄死狗日的!”
郑四心头一颤,看来这二人,是不死不休了。
“王泰这小子,这几天没有消息吗?”
郑雄低声问道,眼睛里面,寒光一闪。
“公子,听说王泰搭上了孙传庭,很是得孙传庭的欢喜。还有,前几天,有人刺杀王泰,差点得手。王泰现在出门,都是乡兵保护,十几个人,不好对付!”
郑四低声说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郑雄的脸色。
上一次,他“越狱”从王家庄逃出,凭借着精湛的“演技”,成功骗过了郑雄,成了王泰在郑雄父子身边安下的一颗棋子。
“公子,这次去南山,要不我去找几个土匪,让他们动手,干掉王泰?”
郑四试探到,郑雄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明天我会和他们细谈。这些个家伙,烂泥扶不上墙,什么事都办不成!”
郑雄摆了摆手,心头郁闷。
他让土匪们去捣乱,毁坏王泰的水车之类,结果这些家伙烧杀抢掠,糟蹋妇女,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郑雄无心之语,郑四却是心里一惊。看样子,郑雄这次,是要亲自出马了。
郑雄一贯谨慎,这种机密事情,怎么可能告诉他们。虽然,他们看起来是郑雄的心腹。
狗屁心腹,不过是郑雄的一条狗罢了!
郑四眼睛转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
“公子,要不咱们明天去西安城,找一下那个武大定,看看还有没有办法除掉王泰。”
“等等吧。武大定这几天不在,再说了,我这边,不一定能走开。”
郑雄皱着眉头说道,郑四心知肚明。看来这一次,郑雄是要亲自出马了。
“老爷,夫人问你在那里休息。小少爷不肯睡,老爷你要不要去看看?”
侍女隔着门,在外面轻声问道。
“回去告诉夫人,我马上过来。”
郑雄站了起来,拔脚向房外走去。
“郑四,你也赶紧睡,明天还要忙活。”
“是,公子!”
郑四应了一声,跟着出来。
从郑雄的话里,他已经听了出来,明天,郑雄会亲自走一趟了。
郑雄回到房中,不停地走来走去,终于下了决心。
他找来纸笔,在灯下仔细写了一会,把纸叠好,在头发里藏好,戴上了网巾。他吹熄了灯,轻轻拉开门,趁着夜色来到墙角一处角落,看看没人,这才翻了出去。
裴世和是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的,虽然他现在在王泰手下做事,有了靠山,但他还是不想和白三刀起冲突,最好不要碰见。
他回来,是因为家里有一些草药,还可以用,放在家里面,只是白白浪费。
他在灯下正在盘点,忽然敲门声响起,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裴掌柜的,快开门,开点药!”
郑四并不知道裴世和回来,他只是看到药铺有灯光,也知道裴世和在王泰手下做事,这里又近,所以才决定冒险。
那一天,王泰为了裴世和的女儿,大打出手,狠揍了白三刀,他作为衙役当时在场,亲眼目睹。
这个裴世和,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郑捕头,这大半夜的,都关门了。你还是明天来吧。”
裴世和小心翼翼,他可猜不准,这个郑四,是不是要对他不利,对王泰不利。
“裴掌柜,十万火急,事关王公子的安危,麻烦你,快开门!”
王泰?
裴世和心里一惊,抓起刀来,快步来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他如今在王泰部下,平日里除了看病,也要训练,现在也是长刀在手,比平日心狠了不少。
“快关门!”
郑四进来,满头大汗,自己赶紧关上了门,还嘱咐裴世和关门,内心的紧张显露无疑。
“郑捕头,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满头大汗?”
裴世和警惕地看着郑四,谁都知道,郑四是郑雄的狗腿子,希望他是真的前来看病。
“裴掌柜,我能相信你吗?”
郑四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有些迫不及待。
“郑捕头,你刚说,事关王公子的安危,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世和也是惊疑不定。这郑四怎么鬼鬼祟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掌柜,你不会害我吧?”
郑四面色紧张,看着眼前的裴世和。
他本来想去找文世辅,但文世辅为人深沉,心机太重,况且他和郑雄一起贩卖粮食。万一文世辅告诉了郑雄,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也想去找张元平。可是衙门人多口杂,现在去,难免会被其他人发现,打草惊蛇。
“郑捕头,要是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裴世和郑重说道。他也看得出来,一定有紧急的事情,否则,这个郑四,也不会如此作派。
尤其是还牵扯了王泰,他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裴掌柜,你把这个东西交给王泰,越快越好,千万耽搁不得!”
郑四狠了狠心,把帽子除了下来,从头发里取出纸条,交给了裴世和。
“你现在看了,马上记住! 我会把纸条烧掉!”
郑四看着裴世和,忽然改变了主意。
“郑捕头放心,咱们是一条船上,我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裴世和连连点头。郑四打开了纸条,裴世和连看了几遍,熟记于心,这才点了点头。
“都记住啦?”
“放心吧,一个字不会差!”
“你一定要记住,关我的身家性命,千万不能告诉旁人! 你转告王公子,他自然知道!”
裴世和看郑四说的郑重其事,点头道:
“郑捕头放心就是,天一亮我就出城,绝不会误了大事!”
郑四叮嘱了几句,就要离开,忽然停了下来。
“郑捕头,你还有什么事情?”
郑四转过身来,看着裴世和,忽然问道:
“裴掌柜,你这里有拉肚子的药吧?”
裴世和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郑捕头,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去拿!”
郑四离开,裴世和在灯下摊开纸墨,凭着记忆写了起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些大事,必须毫无差漏。况且,他写的东西,除了他,没人能看明白。
郑四蹑手蹑脚,熟门熟路,翻墙回到房中,看到无人发现,这才安心躺了下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是汗流浃背,胸口背上已经湿透。
“思思,为了你,我什么也顾不得了!”
郑四自言自语,眼前浮现着思思的容颜,在黑暗中畅想,直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