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出列!”
“陈志远,出列!”
“孙国平,出列!”
董士元一一读着手里的花名册,被点到的乡兵一个个站了出来,另列一队,他们许多人的脸上,都是带着兴奋之色。
“朱应旺……,出列!”
点到朱应旺的时候,董士元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朱应旺性格内向,八竿子打不出来一个屁来,仅仅因为队列训练表现优异,就被选为火铳兵。
一人一把火绳枪,皮袋挂在身上,里面是火药和铅丸,二百人列成三排,首排多出一个哨官。
训练的方式和后世练习射击的方式基本一样,一个个人形上半身的木板并排而立,作为训练的靶子。
明军中使用的火铳大多是火绳枪,是前膛装弹的滑膛枪,射击的最远距离也不超过100米,最佳的有效射击范围在50米以内。火绳枪不但准头低,装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最熟练的火铳兵一分钟填弹的数量也不过只有三发,一般的基本上一分钟一发。
比起来同时代清军的弓箭,一分钟五六箭甚至更高,火铳兵只有形成轮番射击,才能对敌方造成杀伤,而步兵大阵,也经得起骑兵的冲击。
也正因为如此,火铳兵的阵型一般分为三排,第一排火铳兵射击完后,退回后排填弹,第二排火铳兵前进继续射击,既不会干扰战友,也不耽误攻击时间。
而火铳兵越熟练,射击速度越快,则杀伤力越大。这也是王泰选择队列训练有素的乡兵作为火铳兵,这是射击上的先天优势。
训练场上“噼里啪啦”,训练场边的王泰则是看的出神。
现在看起来,也许这200人的火铳兵微不足道,但总有一天,这些人就是军中火铳大军的教官、军官。无论如何,他都是确确实实踏出了第一步。
至于未来,让事实来证明吧。
“火铳装满药试试,看能不能破甲?”
训练时,只有三成的火药,在破甲能力上,丝毫看不出来。只有用十足的火药,才能知道,眼前的火绳枪到底能不能扛得住实战。
训练场上,人人兴趣盎然,几个火铳兵站了出来,人人装填弹药,然后瞄准了前方靶子上的铁甲。
火绳枪在明一朝广泛应用于各军之中,即便是民间也不是稀罕物,使用上不存在任何问题。至于这三连击,也是在队列训练的基础上形成,并不存在什么难题。
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养成处变不惊的射击习惯,和熟练的射击技巧。
“一百步,瞄准,射击!”
“八十步,瞄准,射击!”
“六十步,瞄准,射击!”
“五十步……”
火铳声不断响起,众人不断记载测量的数据,终于,董士元兴奋的声音传来。
“公子,八十步,可破棉甲! 四十五步,击穿铁甲!”
人人喜笑颜开,王泰却是摇了摇头,失望不已。
“四十五步,我的火铳兵已经被对方射杀完了! 要这样的火铳又有何用?”
这些秦军的火铳,可以说质量已经不错,并无炸膛,但也就是对付对付流寇,对于身披重甲,甚至数层铁甲的清军来说,恐怕是收效甚微。
难怪明军不愿意用火绳枪,久疏训练,用起来麻烦,还不如弓箭来的实在。
“看看流民里面,有没有会造火器的工匠。现在先拿这些火铳练着,对付南山的乌合之众,应该是不成问题。”
扩大枪膛,不让铳管炸膛,火铳兵可以适应,最重要的是,能破重甲。
看着火绳枪火头“呲呲”作响,王泰一阵心惊胆战,刮风下雨,岂不是成了风中绚烂摇弋的观景,战场上毫无用处的烧火棍?
看来,还得有刺刀。
火炮,也得有,只不过面前只有县衙提供的两门聊胜于无的虎蹲炮而已。
孙传庭为什么不同意他造火器?
“王二,查出来了没有,是谁想害我的性命?”
训练场上,“噼里啪啦”的火铳声重新响起,王泰目光收了回来,却更加难看。
西安一行,差点弄得身败名裂,若不是王二死皮赖脸,本身仗着后知后觉,只怕此刻,自己已经是冢中枯骨,刀底游魂,可怜白白重生了一回。
王二面色难看,愤愤然道:
“回公子,有人看到郑雄和白三刀和陌生人在一起,据他们描述,此人就是那个武大定。此外,弟兄们见了那个狱吏张大年,他是受旁人所托,中间人也是武大定!”
武大定!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还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有孙传庭在后面,武大定绝对不能出问题,否则自己脱不了干系。
孙传庭可不是张名世,一旦自己对武大定动手,他一定能够想到是自己,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除掉。
“王二,让兄弟们好好训练,咱们还得出去剿匪,这可是抚台大人交待的。”
“公子,这事,就这么完了?”
王二见王泰没有提报仇雪恨的事情,马上急了起来。
“郑子羽是朝廷官员,和武大定一样,不能动他。否则,孙传庭一定会对咱们起疑心。”
王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这件事情先放一放,等过一段时间再说。要想动这些人,得抓住机会,一击致命。”
王泰看向了王二,目光炯炯。
“王二,那些民兵,练的怎样,情形如何?”
王二恭恭敬敬道:“回公子,民兵人是不少,已经过了千人。若是照此下去,恐怕到秋收时,至少也有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看来要加紧训练,早日派上用场!”
王泰上了马,打马道:“王二,头前带路,咱们去看看。”
渭水南岸,无数破旧、或是残破的村庄里,都被来来往往的流民所占据,被流寇祸害后的断壁残垣之间,又恢复了些人气。
陕西是流寇的大本营,近几年的几次浩劫,咸阳城都牵扯其中。两年前李自成的大军攻破咸阳,年初叛军的“蓝田兵变”,咸阳城垣破坏严重,城外大部庄园被劫掠一空,百姓或被杀,或投贼,或远走他乡,十室五六空。
孙传庭大破流寇,关中稍稍平稳,逃亡的百姓回到家故乡,却是无家可归,也成了流民。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无论是本地百姓还是外来人口,一个流民身份,便是各人处境的真实写照。趁着天热,断垣残壁间,一个个的房屋被修葺了起来,尽管家徒四壁,却总算是有了希望。
在乡兵们的帮助下,树木做顶,黄泥覆盖,炕头上铺着破布旧床单,铺在上头,便是栖身之地。
栖身之处,只能提供住所,要想有吃饭,除了加入王泰收下的垦荒大军,也可以成为所谓的“民兵”,没有饷银,管吃饱,当然,有困难,王泰也会仗义相助。
毕竟,王大善人的称呼,可不是浪得虚名。
尽管没有饷银,但加入民兵的年轻汉子也是络绎不绝。私下里谁都知道,一旦表现不错,随时都有可能加入正式的乡兵。
“刺!”
“收!”
每一处新成立起来的村庄,村旁都有一块练兵场地,对于村里或庄里的村民来说,每天出门或回来,总能看到民兵们训练的场景,听到他们训练的声音。
而训练他们的,则是王泰从乡兵里面派出来的训练尖兵。
“一二一,一二一……”
王泰来到垦荒最南边地面的刘家庄时候,这里已经是周至县的地面,距离村庄还有几十步远的时候,他就听着到了从村头训练场里传来的口号声。
一群上百人的民兵正在训练场上跑步,短短半个多月,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是有模有样,和刚开始加入时的邋遢松散天壤之别。
队列训练,体能训练,严苛的军纪,高强度的训练,除了能吃饱饭,简直没有任何一点可以吸引众人。
可是,就是这“能吃饱饭”,已经吸引力足够,有些人受不了退出,更多的人则是源源不断地加入进来。
王泰仔细打量了一会,看来董有为训练有章,这些民兵也是举手投足,颇有章法。
“全体都有,立定,稍息!”
看到王泰出现在训练场上,喘着粗气的董有为赶紧集合好队伍,跑了过来。
“公子,你怎么来了?”
“董有为,你做的不错,我没有看错你!”
王泰看着衣衫整齐,队列方正的民兵,目光再扫向面色通红的董有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能耐得住寂寞,一丝不苟,事无巨细,安排的井井有条,这董有为,是个带兵的人才。
“多谢公子提携!”
“没有什么提携,锥处囊中,必锋芒毕露。现在虽然辛苦单调,将来的每一步,都建立在现在的训练之上。”
王泰郑重道:“董有为,将来你我都有大事去做,万万不可以看轻了自己。”
董有为脸色通红,抱拳行礼,退到一旁。
“弟兄们,我是乡兵的练总王泰,弟兄们辛苦了!”
训练的民兵们人人兴高采烈。许多人以前光听到王泰的名字,却不料今日见到了真神。
“弟兄们,训练虽然刻苦,但却是保命的最好方法。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们要想过上好日子,要想出人头地,要想建功立业,就得从这训练一步步开始。”
王泰在队伍前面缓缓走过,眼神坚定,神色凝重。
“民兵是第一步,乡兵是第二步,你们想要的前程,要靠一刀一枪拼出来。在我王泰这里,没有歪门邪道,只有实力说话。我会给你们机会,能不能抓住,就全靠你们自己了!”
王泰举起了拳头,大吼了起来。
“弟兄们,想不想过好日子?”
“想!”
民兵们纷纷大声回道。
“想不想出人头地?”
“想!”
“想不想建功立业?”
“想!”
王泰每问一句,民兵们的呐喊声高上一阶,几个问话说完,民兵们人人是面色通红,眼睛都亮了起来。
董有为微微叹息了一声。王泰这样的问话,把民兵们的训练热情,全给提了起来。
训练场上,民兵们又开始了训练的内容,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坚定,人人生龙活虎,仿佛是打了鸡血一样。
人,最缺的还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