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看着王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公子,小人什么都说了,你该不会去找知县公子拼命吧?”
咸阳四公子内讧?
王泰冷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王二却马上急了起来,大声道:“公子,这种事情小人去就行了,不需要公子动手,小人自会杀了张元平!完事后,小人自己一力承当,不会连累到公子!”
“哦!”
王泰心里一惊。都说陕西民风彪悍,果不其然,这王二一个普通百姓,一介家奴,都是如此暴烈。
不过,这王二对主人如此忠心,也算是难得了。
见王泰没有说话,王二拿起刀来,跪下可了几个头,抬脚就向大堂外走去。
王泰一愣,脱口而出:“王二,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二回过头来,朗声道:“公子,本来等你下葬后,小人就会去找张元平算账。现在你醒了,小人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凭小人一把长枪,一定能给你报仇!”
王二抬脚要走,又被王泰厉声喝止。
“我说了让你去报仇吗?”
王二一怔,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站在了大堂中。
“即便是要报仇,也要弄清楚了再说。再说了,就是要去,我也会自己去,不会让你当挡箭牌!”
王泰的话,让王二急了起来:“公子,小人是心甘情愿,为公子报仇,小人也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也不行!”
王泰看着手持长刀、高大威猛的王二,想起他刚开始时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些惊奇。
“王二,你怎么那么怕王浩?”
王二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大公子是主子,小人是奴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然是……”
王泰恍然大悟,微微点了点头。
一个十七八岁没见过世面的仆人,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反抗家族正统的王浩? 这可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挑战,历朝历代,鲜有成功的先例。
“以后不用怕王浩,报仇的事情,也以后再说。”
王泰沉思片刻,继续问道:“王二,城外流寇围城,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泰这个时候才反应了过来,心头有些不安,这不会刚一穿越,又要被殃及池鱼吧?
以历史上各路势力对他这些豪强地主的憎恶态度,一旦他们破城,他很有可能被明正典刑,“格杀勿论”。
也不知道,城外的那些势力,是不是历史上的李自成和张献忠之流?
“公子,今年正月,抚台大人派遣官军陕南商雒进剿流寇,兵至蓝田,官军将领许忠、刘应杰聚众哗变,占了蓝田县城。他们烧杀抢掠,和流寇“混十万”联手,直奔西安府,咸阳县外也有不少流寇。”
王二紧张地看了看王泰,看他不动声色,也是暗暗心惊。难道说,自家公子在憋什么大招,要落草为寇?
“王二,这位抚台大人姓甚名谁,你清楚吗?”
“公子,抚台大人叫孙传庭,很有些本事,人也是个清官!”
果然是历史上的那位猛人!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看来,流寇的目标是西安府,咸阳县这里还算安全些,怪不得城中这些人并不紧张。
历史上,除了崇祯末年,李自成攻克西安府称王,没有听说有那路势力攻下过西安府。
再说了,西安府有孙传庭这位历史上的猛将兄坐镇,保管这些流寇成不了气候。
“去拿镜子来,我倒要看看,我到底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可以去青楼买醉,贻笑大方?”
王泰转向王二,示意他起来。
“报仇的事以后再说。对了,我名字里的“泰”,真是国泰民安的“泰”吗?”
“公子,正是国泰民安、泰然处之的“泰”,你的字就是“处之”。”
王二心惊肉跳。难道说,自家公子,真的是伤了脑子?
国泰民安、泰然处之……
王泰看着王二,哈哈笑了起来。说明末的识字率只有5%,除了那些犬儒,再无他人。
王二站起身来,惴惴不安,高大的身躯让王泰又是一愣。
再看自己,虽不至于王二那么高大威猛,却也是后世的中上身材,和那所谓“明末身高一米五”的悖论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
夜色深沉,王家宅院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唯独王泰的房间内,油灯还亮着,初到这个时空的王泰,自然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屋里的墙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挂了不少,一张大弓尤其醒目,还有一张虎皮,也不知从何处所得。整个房间里除了炕,一套桌椅,没有任何的家具。
看来这位前身,的确是个家境殷实、头脑简单的武夫,这从屋里没有任何书籍就可以看出。
崇祯十年,距离明亡也不过七年。崇祯末年,崇祯帝在前殿鸣钟召集百官,却无一人前来,不得已,崇祯帝在景山歪脖树上自缢身亡,死时左脚无鞋,右脚红鞋,时年33岁,身边仅有提督太监王承恩陪同。
李自成进北京城,一片石被吴三桂和清军联合击败,溃散南逃,满清南下,山河破碎,尸横遍野,十室九空,华夏坠入无底的深渊…………
这一切,和自己无关吗?
回,肯定是回不去了! 前世的一切,从此与他隔绝。现在,他只能在这个时代独自存活了。
随波逐流,他就会像那位世人眼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汉奸一样,还得剃光了脑袋,留下一撮金钱鼠尾。
留发不留头,以他这样愤世嫉俗的性子,要是真剃头,留下那特殊的发型,他忍得住吗,他有脸出门吗?
留发不留头,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愚民弱民奴民,人人练就一身奴性,人人都是软膝盖。
“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宁与外人,不与家奴”。
或许是这具身体年轻的缘故,王泰脑海中在不断闪过那些屈辱的片段的同时,怒火也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
正是由于闭关锁国、愚民奴民,才有了中华近代数百年的屈辱,这让每一个真正的炎黄子孙,无不是扼腕叹息。
真能这样吗?
王泰,不,王泰坐了起来,心头狂跳,心绪难平,身上的伤痛仿佛已经没有了影响。
来到了这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自己是不是应该作出一番事业,否则,怎么对得起这重生的机会?
前世,他已经够失败了,难道重新活了一次,他还要再一次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继续那不堪的人生?
他下了热炕,看着墙上的各式兵器,随手拿起一把长枪,肌肉的记忆,让他不由自主地摆了个姿势,觉得孔武有力。
大弓在手,弓脊握处光滑,显然经常使用。张弓搭箭,似乎很是顺手,看来,自己的射术应该不错。
张弓搭箭,透过窗户,追准院中隐约能见的树干,王泰拉圆了弓弦。
“邦”的一声,羽箭射入树体,箭尾羽簇微微颤动。王泰出来,想拔出羽箭,却见箭头深深钻入树身,连箭杆都进去了一些,王泰只好做罢。
王泰大吃一惊,这树,决不可能是榆树!
回到屋中,拿起桌上的铜镜,他不一定大吃一惊。镜子里年轻的脸庞,发髻方巾,汉家衣冠,让他感慨万千,以至于想立即吟诗一首。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
后面一句,还是不要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新的王泰,大明真真正正的一介匹夫了!”
对着镜中的年轻人笑了笑,王泰把镜子又放回了桌上,坐回了椅子上。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王泰,虽是匹夫,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因为那些肉食者,大多数都太鄙了。
士大夫负气用事,既得利益者私心太深,汉奸们登堂入室,大明,就是被他们这样玩死了。
王泰一头扎到了床上,正要不脱衣服就睡,猛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坐了起来。
“我的文慧!”
由于要适应新的环境,还有再也见不到伊人的惆怅,王泰睡的太晚,刚睡熟,外面的嘈杂声不失时机地把他惊醒。
“谁他……的在外面吵,有没有礼貌?”
王泰烦躁地从热被窝里坐了起来,或多或少,他还是继承了身体本人暴躁的性格。
他摇摇头,穿上了衣服,拉开了房门,出了门。
“王泰,你好了!”
“王泰,没事就好了,出去吃饭吧,大伙聚一聚!”
“是啊,就“太白酒楼”,哥几个好好热闹一下!”
刚一进正堂,几个正在等候的纨绔子弟纷纷站了起来,气氛热闹至极。
不知道的人,一定会感动的热泪盈眶,还以为这些人对自己,如此的有情有义!
长安古道,系马高楼,咸阳游侠,挎剑长歌,王泰心头一热,正欲上前,身后的王二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细如飞蚊。
“公子,家里没有银子了。”
王泰一怔,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王二,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这些个狐朋狗友,全是来蹭饭吃、打秋风的
原来,这银子是自己付的。他们,还把自己当作以前的傻子。
既没有人提为他报仇的事情,也没有人问他身体如何,连带点香蕉奶粉的营养品慰问品的样子,他们也懒得做。
这样的场合他后世不知经过多少,这样的人他也遇到过不少,可以说,他有十几种方法可以应付这些人。
“各位兄弟,好说好说。一会我要去找张元平报仇,正好大家伙一起去。等收拾完了他,咱们一起不醉不归!”
话一出口,堂中的各色人等纷纷各种借口告辞,很快空无一人,只剩下王泰和王二主仆二人相对一笑。
“公子,好手段!”
王二又开始了恭维,不过言语中却带些惋惜和气愤。
“这些家伙,以前不知道吃了咱们多少银子!”
王泰微微一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以后谁还敢来打秋风,都给我赶了出去。真当咱们是搞慈善的!”
文世辅进来的时候,看到一群蛇虫鼠蚁急匆匆离去,不由得摇了摇头。
“文兄,这么早叫我来作甚?”
“还能为什么,上城墙驻守,以免流寇攻城!”
王泰还在发愣,文世辅已经催了起来。
“拿上你的大枪硬弓,带上家丁跟我走!”
“我的大枪?”
王泰正在发愣,王二已经风风火火地向后面跑去。
“公子,我这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