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唐瑁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利器,不过今日盛会,又有天子在场,寻常人岂能配备武器,饶是李旦,也只着甲,而未带器械。
除了正堂外面的甲士,只有天子身边的马如风,带着一把佩剑,而这,是天子护身之器,大庭广众之下,岂能轻易示人。
唐瑁此番动作,也并非真要杀人,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而已。
见状,申屠蟠起身,拉着蔡邕往边上走,“伯喈,已经够了!”
蔡邕却推开了申屠蟠的手,说道:“不,还不够!”
“董卓生性残暴,此番派伯喈而来,本就是心存利用之心,难道你看不出吗?”申屠蟠是真的害怕自己的老友命丧于此,尤其是还要留下一世污名。
“董相纵有千般不是,他终究是汉臣。然今天堂上若不是真的弘农王,将来大汉社稷如何,我不敢想象!”蔡邕眼中含泪说道。
接着又手指着在坐的诸位,“今日,天下以讨董为名攻讦朝廷者,本就有意假借弘农王之名,眼前出现一人形似已故弘农王者,诸位虽明知其身份有疑,却充耳不闻,坦然视之,诸位可对得起所食汉禄,对得起大汉历朝先帝?”
闻听此言,羞愧者有之,愤怒者亦有之。
边柳坐在主位,以手拂面,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不是他有意装出一副慵懒的模样,而是昨晚左慈的提醒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他每次想侧着身子,一旁的唐姬就会戳他一下,边柳偷偷瞄了对方一眼,真不知道,对方这不动如山的模样是如何练出来的。
无奈,他只好把注意力观察到场上的争辩上。
蔡邕,东汉名臣,文学家,书法家。
因为才女蔡文姬的原因,蔡邕颇受穿越者的青睐。
历史上,董卓伏诛后,蔡邕因在司徒王允座上叹息而获罪下狱,最终死于狱中,享年六十岁。
一代名士就此离世,世人常为此长叹,而怪咎于王允。
但是,试想一下,历史上,王允刚刚诛灭董卓之时,情况是何等危急,如李傕郭汜等真的肯乖乖就范吗?
这种时候,蔡邕身为朝中重臣,不迅速与王允达成政治一致,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要给人一种信号,董卓不该死?王允才是奸臣?
而蔡邕死的时间也非常蹊跷,恰好是在王允准备赦免他之时,蔡邕死在了狱中。
是王允口赦心不赦,先派人赐死了他?还是有类贾诩者,要借蔡邕的死刺激一下李傕郭汜等踌躇不前者。
……
看着眼前已经年近花甲的老头为了自己的道义而将生死置之度外,边柳心中是有些感动的。
三国不是水浒,没有绝对的善恶。
曹操、刘备、董卓、王允、蔡邕……都不是简简单单用好坏可以评价的。
长安殉城的王允、誓死不降的陈宫,眼前慷慨陈词的蔡邕,他们都在坚持自己心中的道义。
边柳也在想,代入蔡邕的身份,究竟是残暴不仁的董卓对汉室危害大, 还是或真或假的天子对汉室危害大?
在家天下的时代,这真的很难评说。
但是,这个或真或假的天子就是边柳自己,那边柳就很容易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了!
您这位臆想中的老丈人,自然是比不上我眼前这个当了一年多的“真”老丈人。
如果可以,边柳想提前对蔡邕说声抱歉。
……
此时,席间。
“唉!”列坐之人,荀彧长叹了一口气。
“这位伯喈先生,还真是和传闻一样,一身的‘书生气’啊!”郭嘉评价道。
“只是这般耿直,绝非处事之道,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两人相争,二者必有一伤,而最终获利者只会是董卓。”荀彧小声说道。
“可惜了伯喈先生博览群书,百炼成钢,最终却成为了董卓的刀子。为董卓推荐伯喈先生出使缑氏的可真是一位毒士啊!”
“奉孝可有法子了断此间之事?”今日无论是蔡邕拆穿了天子的身份,还是唐李之中一人将蔡邕逼死当场,都不符合关东联军的利益,荀彧想让郭嘉拿个主意。
“此事难!”郭嘉小声道,接着又说了一句,“却也不难。”
荀彧眉头一皱,说道:“细说。”
“今日之事,关键还在那位天子。”郭嘉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两人一同望去,却见天子又打了一个哈欠。
“文若觉得这天子真乎,假乎?”
荀彧眉头紧锁,如果这天子是真的,此时被人污蔑,定然会勃然大怒;可若是假的,不更应该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吗?
从昨日拜访来看,天子绝非愚昧无知之人,今日这般表现,是胸有成竹,还是——
没心没肺?
荀彧都不好意思往后者想。
“这天子若是真的,单这份养气工夫,就可以胜过历代先君了;可若是假的,那我简直不敢想象,他胸藏多少乾坤。文若,我问你,你是希望天子是真的,还是假的?”郭嘉颇有些心痒难耐的样子。
“当然希望是真的,这是我大汉之幸啊!”荀彧说道,接着又蹭了蹭郭嘉,“你还没说,你有什么办法呢?”
“你等着!”郭嘉正欲出声,另一人却先开口了。
……
“按蔡先生这般说,岂不是天下只有你一个忠臣了?”说话的是袁术派来的人,此人一身文士打扮,仗着年轻,坐姿十分不雅,开口前,还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清茶,紧接着又道:“哦不对,或许先生眼中还有一个忠臣,那就是董贼嘛?哈哈哈哈。”
“自古以来,无有诸侯举兵向京师者,董相虽有不足,却也不过尔等。”蔡邕径直说道。
申屠蟠闻言,长叹一声,蔡邕这话,无异于把关东大小官吏比作反贼,这是把自己的退路都给断了啊!
“呸!”袁术派来的人直接朝着蔡邕吐了一口唾沫,这倒是把在场文雅之人恶心的不轻,此人却不以为意,“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狗吠都是为了其主吗?”
边柳看此人这般,倒是来了点兴趣,转头对着马如风招了招手。
“此人姓甚名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