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心里生了疑,姜语迟自然不会放着不管。
郁清淮前脚刚离开,后脚姜语迟就调用权限拿到了郁氏和天瑞合作商业航空的全部文件。
她挑着看了几份,虽然大部分专业术语看着就头疼,但到底是正儿八经拿了学士学位的大学生还是能看懂个大概。
看开始接洽的时间就在火车之旅回来后,合着还是她阴差阳错的凑成了他们俩的合作不成?
姜语迟觉得好笑,打着哈欠又往下翻了几页,读完这小山般的文件并不容易,熬到半夜睡意已经一点点爬了上来。
但很快,姜语迟的指尖停滞在某一页上久久无法挪动丝毫,连困意也消散了个干净。
“发射时间:10月24日(暂定)”
她抬头,猛地合上文件,颤抖着伸手抚上心口。
时隔六年,这个日期依旧像一把棱角锋利的铲子,能轻易的在她的心口挖出一道口,叫她痛得呼吸苦难。
那一摞摞的文件也被她叫来阿姨尽数收拾走。
姜语迟试图收拾好情绪,可愈是夜晚愈是孤寂得叫人心底发寒,她思索片刻踉跄着起身,出了房间。
“妹妹,睡了吗?”
没有回应。
姜语迟不死心又在门上轻轻的扣了几下,这才讪讪的伸回手。
这个点了,照郁不应往日的作息确实早就睡了,刚刚是她一时心底发乱没考虑清楚才在半夜敲孩子的房门。
姜语迟收回手,刚好转身回房间,忽的听到身后“咔哒”一声。
郁不应揉着骤然见光不适的眼睛,倚着门框奶声奶气的开口喊到:“妈妈~”
虽然半夜被吵醒,但郁不应的面上没有分毫不满,反而溢着几分担忧,她向前走两步拉住姜语迟睡衣的裙角,抬头乖巧的盯着姜语迟不放。
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叫姜语迟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不少。
她蹲下来一把将郁不应搂进怀里,声音闷闷的说到:“妈妈晚上想和妹妹睡好不好?”
“好啊好啊!”郁不应一下子就精神了,她敏锐的察觉到妈妈似乎有些不开心,于是将脑袋埋进姜语迟的脖颈间小兽般的蹭了蹭。
小手拉着大手一路到床边,而后一同扎入柔软的床铺间。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姜语迟觉得小床似乎散发着一股板栗香气般柔和温馨的味道叫她十分安心,再加上此时已经没了睡意的郁不应在她怀里乱拱,一下子心底的阴霾尽数散了大概。
“妈妈,我睡不着。”郁不应抬头用气音接着提议到:“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郁不应早就过了需要听故事才能入睡的年纪,可这会她又不可避免想起从前在动画上看到的画面。
蘑菇灯发着暖黄的光,三只小兔宝宝紧挨着睡在一起,小兔妈妈坐在床头压了压被角,讲起了坏狐狸的故事。
故事里勇敢的小兔们合作打败了坏狐狸,兔妈妈合上故事书,压低声音对着还没睡着的那只小兔说到:“坏狐狸还会回来的,专门抓大晚上还不睡觉的小兔。”
还没睡着的小兔立刻拉起被单捂住脸,兔妈妈这才满意的关掉蘑菇灯,挨个摸摸挨在一起的三只小兔的脑袋,道了一声晚安才离开。
姜语迟并不知道郁不应脑海里的小剧场,但她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小时也曾期盼过母亲能哄着自己入睡,她早已释怀养母和生母对自己的漠视和伤害,可此刻她仍有机会补救,她不想叫女儿郁不应也留下遗憾。
她绞尽脑汁的将记忆里的童真童话故事尽数搜刮出来,磕磕绊绊的讲了起来。
可惜童话故事什么的离她实在是太久远,导致前言不搭后语,故事发展毫无逻辑,讲完后她都心虚的不敢低头看郁不应。
郁不应自然不可能被这种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现场生编拼接的故事哄睡,事实上这完全起了反作用,毕竟谁听了“小红帽营救三只小猪”这八个字能不停下头脑风暴一下。
但她还是满足的蛄蛹着靠近姜语迟几分,同一脸心虚的姜语迟贴了贴脸提议到:“妈妈不如说说以前的故事?妈妈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依靠着的身体陡然僵了片刻,郁不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了什么。
刚要开口收回,就感觉到姜语迟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发丝间,一下下的轻轻梳理着。
“妈妈小时候……除了和小姨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妈妈给你讲和爸爸的事听好不好?”
和爸爸的事!?郁不应眼前一亮,刚要应下来,但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到:“可,可以吗?”
从小小叔叔就告诉她和哥哥,妈妈不是不爱他们,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爸爸的离开,怕自己情绪不稳定会伤害到她们兄妹俩才选择离开的。
所以在妈妈回来后,她和哥哥都很默契的从不在妈妈面前提起爸爸,哪怕她真的很想知道爸爸妈妈的故事,依旧懂事的压了下去。
姜语迟眼眶发热,强忍着声音里的哽咽,温声说起了过去的事。
订婚宴上的初遇被她一笔带过,她轻描淡写的说到:“那天妈妈穿了一身特别漂亮的白色裙子,但是心情不太好,爸爸第一次靠近我想和我说话时,被我凶巴巴的瞪了一眼。”
从周围人的态度,她不难猜到眼前一身贵气的男人就是江稚熠所说的专门请来镇场的“长辈”,可此刻她因为江稚熠迁怒于他,见他手里拿着的手帕更是来气。
姜语迟有意冲他冷冷的瞪大了眼睛,像是在无声的较劲,叫他看清楚自己根本就一滴眼泪也没流,不需要他这个“江稚熠的共犯”的同情。
做完这个有些嚣张的动作便头也不回的逃回了化妆间躲着,有些心虚的想,连江稚熠这个大少爷都要喊一声“长辈”的存在,是她这个江夫人口中“小门小户的女儿”可以随意挑衅的吗?
但很快,被江稚熠在众目睽睽下背叛的痛意硬生生反扑了上来,她无暇忧心自己会不会冒犯到郁结,咬着牙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明明,明明最开始她就已经猜到,江稚熠没能解决江夫人,他们的所谓订婚宴哪怕有江稚熠的万千保证也不可能顺利举行。
可她还是心存侥幸,总舍不得放开他人施予自己的一丝一毫的爱意,硬是想陪着江稚熠赌一会。
结局就是满盘皆输,那只装着订婚戒指的蓝色天鹅绒礼盒还没打开,一通电话就叫江稚熠面色煞白的抛下她离开了。
“妈妈自己躲着偷偷哭了一会,以为外面已经没人了才敢出来,可一出去就发现爸爸就在门外。”
琥珀色的眼眸本该纯澈得叫人感觉不到攻击性,可姜语迟还是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她本能的感到危险,虽然还想冲他小兽似的亮爪子龇牙,可此时的姜语迟实在是身心俱疲,只能狼狈的撇过脸,不耐的问到:“郁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虽是询问,可还等人开口,姜语迟又语气冲冲的补充到:“要替江稚熠道歉的话就不必了。”
“其实妈妈很费解,妈妈在酒酒店就在市中心,可偏偏那时候硬是一辆车都打不到。”姜语迟没忍住从回忆中抽身,小声同女儿吐槽道。
但彼时就真的邪门得很,真就一辆车都打不到,而从酒店回家坐地铁要四十多分钟,她和姜家人的矛盾又如匿于海面之下的暗流,包括这场订婚,江夫人不出席,她自然也不会去叫父母来,而姜家人也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
对他们来说,有江夫人在,这场订婚只能算是小情侣间的小打小闹,为了这个急哄哄的贴上去,到时候得罪了江夫人才是得不偿失。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和江稚熠,偏偏江稚熠真就如了他们的愿。
彼时的姜语迟已经身心疲惫得不行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接受眼前看着一脸和善的郁结的好意坐他的车回学校了。
上车前她警觉得很,又是绕到车前记下车牌号,又是打了语音给家里的阿姨,吩咐她自己喊一声就要立刻报警,做完这些方才安心。
后座宽敞,但姜语迟恨不得求王母下凡在自己和郁结中间划出一道银河来,警惕的缩到车的一边。
一直到被安全的送到租的房子楼下,姜语迟都感觉脚步有些飘忽,甚至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辆漆黑的阿斯顿马丁。
结果只隔着已经合上的车窗看到了男人模糊的侧影。
彼时的姜语迟心想,兴许,郁先生真的只是一个热心又负责的好人。
他受了江稚熠那个混蛋的托付才对她格外关照罢了。
直到多年后的某天,她来郁氏大楼休息室等郁结开会时同秘书闲聊才无意间得知,那场滑稽的婚礼闹剧收尾是在下午四点,而在那天,整个郁氏上下都收到了一则通知——
“今日云霞缱绻,所有员工均可提前下班四处赏景,公司将全额报销行程车费并额外发放5200元的散心津贴。”
市中心附近的郁氏产业六栋大厦四千多个员工提前下班,欢天喜地的打车相约游玩放松,这才将市中心原本富余的出租车源尽数榨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