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鹜被划了一身水渍撵出去，沈扶清活了二十年交往的都是饱读诗书的君子，何曾见过这种无赖。
要不是这两天的相处能瞧出这人是个正直的，沈扶清非把他打出去不可。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习惯自己照顾自己，身边除了个随从，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这会儿院里格外安静。
段鹜蹲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水声才淡下来。
木门被推开，花露的香气迎着流动的风扑出来，却不浓烈，像是隐隐藏于某处。
美人出浴说的就是这副场景，发尾还滴落水珠，肌肤也被热气蒸的透粉，眼角染上一层朦胧的颜色。
沈扶清见段鹜蹲在门口，也是有些气笑了“你看我看的这样紧，怕我食言不成？”语气比在青云村时轻佻的多，这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底气也就足了。
段鹜站起身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在胸前，低头看着他“沈老爷说花销都记沈府账上，你不和我一起去，我怕那些店家不认。”
沈扶清瞥了他一眼，拉了拉交叠的衣领抬步回到内室，他的小厮桃源早就备好了棉布木梳等着给主子擦干头发，
这工作原本都是桃源的，今天却被人从手里夺走了。
桃源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和公子一起回来的男人，可惜那人一把就把他拎到房外。他平日拎菜篮子都没这么轻松……
这是要跟他抢贴身随从的工作！！
内室空间很大，沈扶清坐在屏风后，人影落在山水画间，像是从画中走来。
他捧起巴掌大小的玉炉，轻轻扇动了几下，香缕从炉中升起。
沈家在沈铎手上没有保住昔日的荣光，但却不缺钱，沈扶清擦头发用的都是柔软光亮的细棉，寻常人家拿来做衣服都有些舍不得。
段鹜拿着从桃源手中抢来的东西，从底下托住乌黑顺滑的湿发，水汽腻在手心还泛着暖意。
沈扶清的头发他前夜就给擦过，只是那时候人半梦半醒，段鹜也只是动手擦了发尾处沾了泥浆的地方。
知道身后换了人，沈扶清没有拒绝，这人的性格有点无赖，越不让做越是喜欢蹬鼻子上脸，他干脆不出声。
“对追杀你的人，有没有什么思路？”段鹜趁着无人，想看看沈扶清的心思，是真的傻还是圣父心太强。
沈扶清低眉看着地，想了很久才直言“我自认没得罪过什么人，或许是科举挡了谁的路，也有可能有些别的原因。”
段鹜见他像是真不知情的样子心底叹了口气。
沈扶清这人长得太过精致，面上就显得疏离，总是觉得不易接近，实则这些年跟沈怀二人游学见多识广，是个相当开朗大气的性格。
他没有富家公子那些架子，眼底看着段鹜时候也从未有任何鄙夷傲慢的神色，说圣父似乎不太礼貌，这是个真正海纳百川，心胸宽阔的人，
眼中能放下天地之大，无意为琐事蝇营狗苟，心有沟壑，可惜缺了一些手段。
“若是挚友伤你，你打算怎么办？”
“挚友伤我，那便不做挚友，还能如何。”沈扶清话落，感受到发根被轻拽了一下，不疼。
段鹜“那要是挚友想杀你呢？”
“移送悬案司……”这次真痛了，沈扶清蹙眉，摸着发根看了段鹜一眼“你故意的。”
“被人勾掉一根头发尚且疼得皱眉，要杀你的人你却只是移送悬案司？”
“难道要我未雨绸缪，提前将人杀了？”沈扶清觉得段鹜意有所指。
段鹜揉了揉被他拽疼的位置，心说这人不愧是老大儒带大的小顽固。
“把人引出来，给他个饵，心思不正的人咬了饵就算他活该，要是及时悔过，这饵也不算作恶。”
沈扶清沉思了片刻，好奇道“你个农家子整日不种地，就琢磨这些弯弯绕绕了？”
段鹜笑而不语，从桌上拿起他的玉簪，将头发缠在发冠上束紧。“我还研究怎么给男人梳头呢。”
沈扶清换了套淡蓝白交色的外衫，二人从内室出来，桃源挎着个脸想在公子头发上挑出点错处来，大胆的环视了几圈，只觉得天塌了。
这个糙男人他真的会！老天爷，这是有备而来啊！
“我和段公子出门逛逛，你去叫车夫在门外等着。”
桃源脸皱得像个包子一样，气鼓鼓的去找车夫。
如今天下海晏河清，外无战事，内无天灾，算是这个时代里难得的盛世。
刚过申时，正是京城里热闹的时候
“你想去哪看看？”
“我没来过京城，当然是客随主便。”
沈扶清看了眼故意贴着自己坐的人“你在门外蹲着的时候怎么不提客随主便？”
“我先带你去买身合适的成衣，再去听书，如何？”
这衣服段鹜虽然穿着还算衬人，却不是太显身段，沈扶清曾经在成衣阁见到过一套黑色云纹金丝长袍，可惜他身子单薄了一些，像是偷穿大人衣服，
看到段鹜，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那件挂在里面迟迟没有主人的好料子了。
段鹜听说沈扶清要打扮自己没有拒绝，乐的其中，还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改造出来的更讨自己喜欢？
沈扶清的轿子刚落，成衣阁小厮就像见了活财主，那个笑容，段鹜轮回五百世也学不来。
“沈公子，您来啦！！！！”
那嗓音恨不得昭告天下。
段鹜一看就知道沈扶清这人闷骚，他跟在后面走进去，小厮没注意这人，以为是个随从。
“您这有些日子没来了沈公子，全都是江南绣娘们精心做出来的新款，我带您瞧瞧。”
沈扶清一听来了兴致，却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儿
“之前那套云锦黑可还留着？”
“留着！当然留着！”小厮眼前一亮，这套价格不菲，花色精致，又做得过于魁梧了些，武将不爱穿，富家公子又不合适，一直放着当镇店之宝。
沈扶清用纸扇戳了戳段鹜腰“你去试试。”
何唐这才注意到沈公子身后的人，竟然不是跟来的小厮，他连忙赔礼“忘了问这位公子贵姓，平日沈公子都是一人来这儿，没料想到今日有挚友相伴，是小的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