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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双手抱拳,对迟霸天说:“哥哎!我跟你上山,你看咋向?”

迟霸天一只手叉腰,一只脚蹬在旁边的碌碡上,他“哈哈”一笑:“看来,我的话你是听进去了,”他转过头来又问神色凝重的国良:“你哩?你啥想法?”

国良沉吟了一下说:“哥,你看,我……平生胆小,性情懦弱,实在入不了那个行当,你莫怪啊,”他怕迟霸天听了会生气,又补充说:“怕给你们拖后腿,误了大事不是……”

迟霸天用手挠挠他那刚硬而乱糟糟的头发:“嗯……”似乎觉得国良说得有道理,便说:“不去也罢,我们现时讲究的自愿参加,不强求,我们是义军,跟土匪不一样……我们干的是大事,晓得不?干大事的,你是读书人你该知道那李闯王吧,还有那朱元璋,谁能说那是土匪,”

这时,国良的儿子子信说:“叔!我跟你们去,你们有枪有没?”

迟霸天还未来得及回答,国良上前一步捂住儿子的嘴,低声说:“你碎娃娃胡说些啥,你,你咋这不懂事的嘛!”他又对迟霸天说:“哥!你莫生气,碎娃娃家不懂事,不懂事,你莫见怪,”

迟霸天则不这么认为,说:“咦!我就觉着这娃娃从小胆子大,不怕事,有股子野劲,嗯……我看是个好苗子,”

张氏听了大惊,连忙把子信拉到身后,对迟霸天说:“他叔,这娃娃饿坏了,乱说话呢,你,你莫当真呀!”说着话,张氏便捏住了儿子的肩膀,往厨房里推。

迟霸天看着这母子俩,刚要说什么,却听得不远处有马匹在嘶叫,距离虽远,声音却很尖锐而刺耳,大家也都听到了,迟霸天似乎比别人听得更清楚,他拔出腰间的刀,顺声望去,却看什么也看不清。他稍稍思虑了一番,连忙说:“是军队来了,让我先躲一会儿,你们别说见过我,我回头再来……”

迟霸天不走正门,拿着刀,脚踏在顶围墙半截木头上一跃,轻松地上了院墙,跳下去,然后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了静寂的夜色里。

众人算是干了一身汗,老李望着迟霸天消失的方向,叹息说:“你们都看看,这身手,啊?肯定是个杀富济贫的大侠嘛,”

秀华瞪了他一眼,挖苦说:“可惜了,没把你带上,”她摇摇头:“太可惜了,”

老李不以为然地说:“肯定还会回来,这人讲义气,说话算数,”

国良说:“他叔,这一看就是亡命之徒,跟咱不是一路人,咱们赶紧收拾一下连夜赶路吧,”

张氏一听要赶路,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摇摇头说:“我是走不动了,死就死这儿吧,”

“哎吆!老婆子,你胡说的啥话,”国良无奈地说:“刚刚不是吃饭了吗,也休息了,你就走不动了?”

张氏说:“早都消化了,刚才又被那人吓坏了,哪还有一点力气,”

秀华说:“嫂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扶着你走吧,你听马叫声越来越近,谁知道这伙人是啥人……”

张氏不说话,抓着子信的手疲惫地坐在地上,她面如土色,眼睛失神。

不过话说回来,别提张氏,现在谁都不想走路了,特别那三个十来岁的孩子,他们正是长身体的年龄,现在跟着大人一起吃树皮,嚼野菜,喝水一样的稀粥。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们个个看起来像猴子。吃不饱饭,饿着肚子,怎么走路?但这大人们能感觉到这村里煞气太重,绝非歇息的好去处,得另找个地方才行。可怜的这帮人,时时刻刻都与天灾人祸相伴。

张氏在进行了一番综合考量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走,她艰难地站起来,颤颤巍巍的,右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带着哭腔说:“唉……走吧!走吧!也许西城真是个好去处呢?”

国良欣慰地看着老婆,心想,你总算是开窍啦,

老李,垫着脚尖还在观望着迟霸天远去的方向。

秀华怒道:“你走不?”

老李自言自语:“这么高的院墙,只一下就墙上去啦,这真是轻功呀,”

大家浇灭了炉灶的火,消除安全隐患。带着破衣烂衫,摸着黑,相互搀扶着,继续行走。

国良对去西城也总是充满希望的,在他的脑海里,那里阳光明媚,河水潺潺地流,家家户户都是高墙大院,都有地种,小孩子有学上,有吃有喝,家畜兴旺,大家都和谐相处,这样一想,眼前的艰难困苦似乎都是值得用肩扛的,虽然扛起来有些沉重。

众人出门没多久,却听得有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老李走近国良,问:“土匪又来了?”国良侧耳听了又听,摇摇头说:“不像是土匪呀,这里的土匪都没有马骑,都是些穷土匪,应该是军队来了,”

老李有点慌:“我听说军队比土匪还坏,啥都抢,还拿活人练靶子呢,他妈的,这这咋办呀!”国良沉着冷静地对众人说:“我们不要说话,悄悄地走,如果被发现了,就装疯卖傻,蒙混过去,”

众人心领神会,就默默地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挨地往前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国良他们出村没多久,就被撞见了。面前的这一队人打着火把,着统一灰布衣帽,腰间扎着皮带,果然是军队的样子。如今军队多为牛毛,也不知道他们是那支军队,长官是谁。

他们正傻傻地看着这帮人准备与之擦肩而过时,却不知情况并不简单,一个瘦瘦的,高高的,眼睛咪咪的军人突然跳下马来,其他人也都停下来,马打着响鼻,摔着粗长的尾巴。

瘦军人打量了 他们一番,用马鞭指着他们,用极细的声调问:“你们三更半夜不睡觉,胡逑跑啥?你们是干什么的?”

“逃……”老李刚要说逃难的,又立时想到国良的交代,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说!干什么的?”瘦军人又问。众人一律不说话,都低着头。火把的光焰照着他们蓬头污垢的脑袋和呆滞中藏着惊恐的眼神。。

旁边一个军人说:“连连连长,我,我,就我看都是些傻啊傻子,咱咱们走!继续赶路,”原来他是个结巴。

瘦军人说:“啥傻子?你没听见刚有个会说话的?”

结巴说:“我,我看就……就啊就会说一句,也不是啥正常人,”

国良心思这帮军人也是欺软怕硬的,跟这些还剩半条命的人较什么劲,有本事跟土匪去打。正这样想时,却听得有人说:“我们都是逃难的人,你们干嘛老问我们!”说话的正是他的儿子王子信。

国良真想给儿子两巴掌,不是说好不讲话的吗?这孩子,他担心事态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啧啧,嘿嘿!”那瘦军人赞叹地说:“那句话咋说来着,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来,你出来,这少年我极喜欢,”

国良是无法沉默了,他连忙挡在儿子面前,对那瘦军人拱手一拜,说:“长官!我这孩子不懂事,你,你莫怪!千万莫怪!”

那瘦军人没理会他,拍着王子信的肩说:“有点胆量,以后跟着我吧,有白馍馍吃,有本事的话,还有肉吃呢,咋样?”

那王子信一听,才发觉自己好久没吃到白馍了,他大脑里马上闪现出一副画面来,一堆冒着热气的白馍馍装在竹筐里,只等大家来吃。

他一个劲地咽口水,心想,我要吃五个或者六个。

王国良一看这人想把儿子带走,心里自然又惊又怕,哀求说:“这娃不懂事年龄小,啥都不懂,啥都不懂,,”张氏扑通一下坐在地上,保住那瘦军人的腿,说:“这大儿子被你们抓走了,不知死活,你们不能再抓我小儿子了,”

那瘦军人脸朝后一转,问道:“我们抓他大儿子了?”

“没,就没,”结巴说:“我我们头一回回来这,”

“老人家,啊不,看你也不是太老,叫你嫂子,”瘦军人说:“嫂子,我们以前没来过这里,知道了吗?所以你儿子不是我们抓的,不要给我们赖账行不?”

张氏继续抱着退不撒手,说:“反正都是你们当兵的抓走的,我们好可怜吆……呜呜呜!好可怜!”

瘦军人怒道:“你这个老婆子还讲不讲点理了?”

国良说:“长官,你行行好吧,我就这一个儿子了,你把他抓走了让我们咋活呀?”

瘦军人不在说话,右手打开腰间的牛皮盒子,从里面掏出一只黑得发亮的左轮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只听得“叭”的一声,像是爆竹一响,国良和张氏都被镇住了,他们暂时不出声,似乎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李怔怔地看着瘦军人,心想,要是迟霸天来就好了,把你们这些王八犊子一刀一个,跟切西瓜一样,秀华将小斌个小霞堵在身后,俩孩子透过秀华胳膊与身体的空隙,惊恐地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没见过这些冷酷而发黑的脸。

瘦军人说:“把这个少年给我带走,”话刚落音,“是!”来了两个背长枪的兵士,就把王子信几乎提起拖到他们队伍里了。

自信也不反抗,他一会儿盯着父亲国良看,一会儿盯着母亲张氏看,一会儿还好奇地看那个结巴和瘦子。

国良刚说什么,老李上前小声劝说:“算啦算啦,娃跟着咱们也是受罪,咱也不清楚前面是啥情况,至少啊,在军队里还有饱饭吃,这就不错了,”张氏瘫坐在地上,显得有气无力,那瘦军人把枪装在牛皮盒子里,从口袋掏出了几个白花花的东西,点了点,说:“这五个银元,权当是补偿你们的,拿去吧!”

五个银元呀,够他们七八个人一月的生活费了,但是……儿子就这样跟他们走了吗?万万不能。老李的话太伤人心,不过,也是有道理的,国良心想,我无法跟他们抗衡,如果我不同意,又有什么用,一颗子弹就能解决一条命,不给你钱,把你们全都突突了,不是不可能……

没人接钱,那瘦军人把钱丢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子信被人拉着走,他朝父母亲喊:“爸妈,你们不要难过,以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以后,还有以后吗?国良难过地想,然后就“啊啊啊”地放声大哭起来,张氏也“呜呜呜”地哭,秀华不出声摸着眼泪。老李用粗糙的手使劲地搓着脸,好像犯了什么病。

瘦军人起腿一跨,潇洒地上了战马,大手一挥:“出发,”那结巴也上了一匹短腿小马,跟在他身后。骑马的步行的开始在夜色中涌动,马蹄声铁器碰撞声叹气声混杂在一起。

“朋友留步!”突然有人大喊。

大家看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在村口大路上涌现出无数的火把,而且还在增加,领头的人正是那个刚才离开不就的迟霸天。

瘦军人连忙把手扶枪盒子上,准备掏枪,其他士兵下意识地拉枪栓。双方剑拔虏张,气氛异常紧张。旁边逃难的这五六个老百姓吓得浑身发抖。

“你想干什么?”瘦军人问道,说着话,已经将枪把在手上,就在他将左轮枪抽出枪套的拿一瞬间,迟霸天手一扬,一道寒光闪过,在瘦军人的马鞍上已经插了把带圆环的匕首。

瘦军人大惊失色,不过由于是夜间,没人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但他说话的语气变了,没有了刚才的严厉和刚硬。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吧!”

“把小孩子给我留下,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迟霸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瘦军人受到威胁,心中很是不悦,无奈对方武功高强,人多势众,他也不好说什么,但为了挽回点面子,他还是没有立马妥协,说:“这娃娃自己要当兵吃饱饭,我可没有强迫他,”

迟霸天低沉地说:“听你话的意思,你是不同意了,”

迟霸天身后面的人拿着长矛锄头钢叉和木头棒子,叫嚷着这伙军人一点颜色瞧瞧。

“连长,我去把那个领头的收拾掉,”瘦军人手下的一个叫陈西光的排长说。急功近利的他,想利用这个机会立功,为以后升职做些准备工作。

还没等他的连长发话,陈西光已经带了两个人走到迟霸天跟前喝斥:“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都想造反?”他用枪口指着迟霸天的脑袋。

迟霸天毫不畏惧,他向前跨了一步,只听得“怦怦怦”几声,迟霸天面无表情地站着,陈西光却像半袋子面一样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狗,身后的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迟霸天的动作快如闪电,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老李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国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有谁?”迟霸天傲视群雄。

“误会,天大的误会!”连长连忙跳下马来:“都是自己人嘛!你刚才说要这个小孩,你喜欢的话就带走吧!”他把子信拉过来,指着迟霸天说:“去吧!跟这位大侠去吧!”

子信提了提松弛的裤子说:“我不去,我想跟队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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