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叶青釉的表情太过吃惊。
王秀丽脸颊微微泛红过后,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慢慢又白了下去:
“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海誓山盟都是不作数的。”
“情浓时什么话都同你说,情淡时就有同别人说的一天。”
“西院房中不是还有叶婉儿呢?没准过些日子,还要多上几个妾室。”
王秀丽似乎有些惆怅,不过也只有一瞬,马上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往地上啐了一口:
“看开了就好。”
“等我把银钱花完,要是真被发现了肚子里孩子的事儿,死前非得冲他脸上打几巴掌。”
终究是有些不甘.....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自己不甘,还是为了柳善没有全心全意爱自己而不甘。
叶青釉没有往下接这话,只是在箱子里继续拨弄了一圈,捡起一本显然刚刚记下不久的账本打开。
因为记挂着越大公子的话,所以她看的很细,王秀丽自己拿帕子敷了脸,这才在叶青釉身边坐下,有些忐忑的开口问道:
“怎么样,行吗?”
叶青釉的指尖刚好翻过一页账目,随口回道:
“还没看那么多.....这一本都是你记得账?”
王秀丽凑过来细看,等看清楚账目上歪歪扭扭的字后,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前面是官人记得,后面才是我开始学着记账,我当时还有几个字不认识,官人教我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后头恩爱的话语叶青釉没细听,眼睛在面前的账目之上一扫而过,很快挪到了别处。
她现在心中有些烦闷,倒不是因为账本里面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这些账本,压根找不出一点儿问题!
众所周知,做假账其实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越假的账目,支出的款项越小,款额越大,名目越糊涂。
可这些账目,每一笔花销,大到房中添置了什么大件的物品,小到每月吃了多少的茶钱,都记得一清二楚。
叶青釉甚至还看到了原先柳善给她与越小公子那一小袋银钱也被记了下来,上面写着‘人情支出’,人名也写的清楚,写了个清清楚楚的‘越五’。
这样精细的账目,每一笔银钱都有支取进出账的记录,一旦有什么问题,非常好溯源。
而王秀丽之所以能攒下小几百贯银钱的理由也很简单,在她记账之前,每一步银钱都记到了精准的几文钱,而在王秀丽开始记账之后,‘文’就不再出现在账本上了,动辄就是多少贯。
这肯定是有偏差的。
原先叶青釉还想着对方一次性偷一点儿,想蚂蚁搬山一样搬空柳善的私房,现在猛地一瞧——
别说是她看的出来,只要是个明眼人就都看得出来!
太明显了,根本几乎就是纯抢。
但好在,柳善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大碍,王秀丽这么记,他就在后面签下名讳,以示账目两清.......
叶青釉看着这些账目,一时之间都难以想象原先自己记账的柳善看到这些账目到底会笑成什么样......
她看了又看,还是叹了一口气,指着账本,转头看向陡然紧张起来的王秀丽说道:
“以后你记账的时候,把后面多少文也写上。”
王秀丽看了看叶青釉手指的方向,略带疑惑的点了头。
对方显然还没懂,叶青釉额角一跳,直白了当的说道:
“前面都有写多少文,你开始记账了之后就不写,这不明摆着告诉你家官人是有一些银钱你自己拿走的吗?”
王秀丽愣了一下,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可我先前都已经记下账了呀!”
叶青釉站着,刚好居高临下的点了点对方的额角:
“所以说是下次记得记,你官人估摸着也是知道的,但你就当不知道,你不是字也还不太认全吗?”
“以后柳二要是问起来,你就说现在字认的全些,能将后面的数都写上。”
王秀丽被这么一点,下意识回道:
“那我还怎么偷偷从他的私房钱里面拿银钱?”
这回,叶青釉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那也不能像先前一样拿!”
“你这种倒着抹零的法子偷银钱就是不行,只要一看账目,不说十成八九,起码得有十成十二的明显!”
“你要是正想昧下一些银钱,左右柳二不在,不知道家中的开销,你小厨房中吃了十盘糕点还是五盘糕点他怎么知道!?”
都说偷工减料,那也得有工才有的减!
纯白拿肯定是不行的!
此时,已经不顾上往日因嘴贱而生的恩怨了。
叶青釉只觉自己好像是学堂里面的夫子,为不成器的学生操碎了心。
偏偏这个学生还不是真的无可救药,而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小聪明能够瞒天过海......
不能说是恼怒,而是有些想笑的无奈。
王秀丽略微歪了歪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有理,我以后按你说的办。”
叶青釉心中无奈,见对方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多往前翻了几本账本。
往前面前的账本就愈发简单,可以分作两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是在柳善开始记账开始起,一直到三年前为止这段时期。
这段时期中,支出与入账几乎持平,遍布各大花街酒肆茶馆,与‘狐朋狗友’们的人情支出也分外多。
这段时期里面的进账和当票上票根所记的时间基本吻合,显然是二世祖的派头,一边卖一边吃喝玩乐。
当然,说好听些是二(败)世(家)祖派头,说不好听一些就是朝不保夕。
而第二个时期,则是一段为期三年的开销。
这三年中,开始有了正经名目的入账,比如某某年某某月,二叔二婶或是老夫人吩咐差事,院中花草或是翻新内宅旧园之类的琐碎事儿。
每入一笔,他就记上一笔。
柳府每次银钱开销都极大,只要将事情办好,他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钱。
但在这段时间里面,先前那些花街酒肆茶馆的开销几乎都没了,一直多入少出,似乎柳善在存一笔银钱.......
叶青釉翻了翻,突然心思一动,张口问道:
“你刚刚说你娘为了给你攒嫁妆攒了三年是吧?”
王秀丽没想到叶青釉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愣了一下才点头道:
“是。”
叶青釉手指略过三月初这几个字,那是三年前最早的一笔正经进账。
她合上手里的账目,突然开口又问道:
“那你与柳二也是三年前遇见的?什么时候?”
王秀丽这回没有犹豫,只是有点疑惑叶青釉为什么会这么问:
“是,三年前。”
“什么时候我不太清楚了,但应该是冬末春初的时候......也许是二月,对,就是二月。”
“二月二是踏青节,就是那时候,我娘打听到了他的行踪,让我打扮好在路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