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黄昏总是来得很早，这才五点半，整个教室都笼罩着昏黄的光。
程子争和闻柏声站在教室中央，周围摆了好几个打光板。
随着最后一句台词说完，坐在地上拿着场记单的陈梦圆喊了一声“卡”。
赵胜杰拍了一下手，喜气洋洋道：“好，收工！”
最近一周他们都在拍摄校园小短剧。
因为有大量的校园场景，他们特意向附近的中学租借了一个空教室。
众人刚收拾好东西，闻柏声挨在程子争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他低垂着眼睛，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程子争压低了声音，道：“等一下。”
看到这一幕，陈梦圆咳了一声。
刚才拍摄的时候，两人的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
拉拉扯扯的，一点都不像话！
闻哥整个人都恨不得粘在程哥的身上了。
嘴角勾了一下，她给张欣然使了个眼色，下巴朝他们那边扬了一下。
张欣然立刻回了一个“我明白”的眼神。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给小情侣留下一点私人空间。
张欣然开口对程子争道：“程哥，我看现在时间还挺早的，我和梦圆想去学校逛逛，晚一点再来找你们啊。”
他们说好了今晚一起吃饭。
程子争点头说了一句好。
张欣然拉着陈梦圆转身就要走。
刚好路过坐在桌子上的赵胜杰，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想把赵胜杰也拉走。
“哎——”赵胜杰扒拉着桌子，不愿意出去，“你俩去逛就好了嘛，我和程哥还有闻哥在这里等你们。”
好不容易下班了，他现在不是很想动。
张欣然道：“哎呀，你一个人待在这干什么，不如跟我们去走走。”
她俩都走了，他一个人在这不就是纯纯的大灯泡嘛！
赵胜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就我一个人了？这不是还有程哥和闻哥。”
陈梦圆：“……”
她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
她背对着程子争和闻柏声，冲赵胜杰使了个眼色。
看到她这副挤眉弄眼的模样，赵胜杰更加疑惑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欲言又止道：“梦圆姐，你眼睛怎么了……为什么要一直眨啊？”
“是不是抽筋了？还是进东西了啊？”
陈梦圆的眼皮猛地一跳：“……”
草，真给她的眼睛弄抽筋了。
僵硬了片刻，她抬起手，愤恨地在眼皮上揉了一下。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她就没见过那么难带的！
三人僵持不下，程子争有点尴尬。
他听出了张欣然和陈梦圆话里的意思。
想到闻柏声那个粘人精，程子争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愧疚，他刚才冷落了闻柏声好久。
既然赵胜杰不想出去，那他和闻柏声出去就好了，让赵胜杰一个人在这里休息吧。
就在他想要开口打圆场的时候，闻柏声叫了一声陈梦圆的名字，道：“可以麻烦你帮我带一瓶可乐么？”
陈梦圆点头答应道：“好。”
闻柏声状似不在意地道：“这个学校还挺奇怪的，我进来的时候居然在小卖部旁边看到了一家理发店。”
听到“理发店”三个字，赵胜杰蹭地站了起来，宛如触发了关键字的机器人一样，“什么，这个学校居然还有理发店？”
沿城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理发店？！
闻柏声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能是给学校教职工剪头发的吧。”
赵胜杰连忙道：“欣然姐，我跟你们一起去！”
张欣然瞪大眼睛，佩服地看了闻柏声一眼。
看到三人离开教室的身影，闻柏声勾了一下唇角。
他们走了，整个教室也安静了下来。
闻柏声看向程子争，换了一副可怜的模样，“现在可以牵了么？”
说罢，他把手递到程子争的面前。
程子争耳朵一红，牵住他的手，低声抱怨了一句：“烦人精。”
闻柏声从来都把程子争骂他的话当作奖励，听到这句并不算骂的嗔怪，他眸子里的笑意更深了。
“牵一会。”他低声哄道。
程子争看着身边的人，因为拍摄需要，他们都换上了校服外套。
看到深色的冬装校服穿在闻柏声的身上，他突然有点恍惚，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当年。
*
每回月考过后，红榜就会更新一次。
红榜贴在走廊的墙上，无论是去打水还是去上厕所，都能看到它。
正是下课的时候，外面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不少人挤在红榜前面。
那是高二下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红榜最上面的地方有两个名字，程子争和闻柏声。
他们并列第一。
程子争的成绩本来就很好，这一次物理和数学的进步很大，直接从第五变成了第一。
程子争挑眉看向身边的人，道：“闻柏声，你还不加把劲，小心下次我超过你。”
即使对手是闻柏声，他也不会心软，他下次还要做第一名！
“好。”闻柏声认真地点头。
程子争板着脸，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许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会好好监督你学习。”
他进步了，闻柏声也不许退步，激烈竞争才有意思。
“不然……你别想牵我的手。”程子争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闻柏声嗯了一声，眼睛里都是笑意，“谢谢大学霸的督促，我们一起进步。”
听到那句“一起进步”，程子争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对了，明年过年的时候你来我家吃饭吧。”
昨天闻柏声说，每年除夕的时候，他二叔一家都会回老家，让他一个人待在这边看店。
听到这件事，程子争心疼了好久，晚上回去就跟王心兰说了，过年的时候他想邀请一个很好很重要的朋友来家里吃饭。
王心兰爽快地答应了。
闻柏声垂下眼睛，轻声道：“会不会打扰你们？”
程子争道：“怎么会。”
“我和外婆都很欢迎你。”
闻柏声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和外婆。”
程子争啧了一声，道：“一天到晚谢来谢去的烦不烦啊。”
现在才六月份，说来年的事似乎有点太早了，他想了一会，低了声音，道：“最近这阵子外婆一直生病，等过了这阵子，暑假的时候，等她的病好一点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我是我外婆带大的。”
“她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说起王心兰，程子争的眼睛里都是温柔，“所以你不用紧张。”
闻柏声勾起唇角，“好，我都听你的。”
他以后一定会和程子争在一起，见家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程子争并不知道闻柏声心里的小九九。
盯着闻柏声的脸看了一会，他下了一个结论：“外婆肯定很喜欢你。”
闻柏声不解道：“为什么？”
程子争顿了一下，口不对心道：“因为你脸皮这么厚，肯定很会拍马屁。”
说罢，他忍不住又看向闻柏声的脸。
成绩好人又长得俊，肯定讨老人家喜欢。
也……很讨他的喜欢。
烦人精。
程子争在心里哼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过了好一会，他低声道：“闻柏声，我们考同一个大学吧。”
考同一个大学，然后在一起一辈子。
闻柏声牵住他的手，语气郑重，道：“好。”
*
程子争已经走神好久了。
闻柏声忍不住道：“在想什么？”
听到这句话，程子争倏地从记忆中回过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没什么。”
当时他们还太年轻了，两个人都没有办法。
他有一个吸血鬼母亲，一个得了重病的外婆，而那时的闻柏声还是寄人篱下的穷小子，连手机都是老人机。
对那时候的他们来说，分开是最好的决定。
只是偶尔回想起当年的事，程子争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和不甘心。
可惜他没能和闻柏声上同一个大学。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把闻柏声介绍给外婆认识。
见程子争的情绪不对劲，闻柏声低声道：“怎么了？”
看着面前的人，程子争收起心里的难过。
没关系，现在也很好。
他们终于长大了，再一次并肩陪在对方的身边。
程子争开口道：“闻柏声。”
闻柏声：“嗯？”
程子争一字一句道：“闻柏声，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考同一个大学，然后在一起一辈子。
前半句话没有做到，后半句话一定要实现。
闻柏声一怔，没想到程子争会突然说情话。
想到之前的诺言没有实现，程子争认真保证道：“这一次我一定会说话算数，你可以监督我。”
听到这些话，闻柏声的心仿佛浸进了蜜糖罐里，每一寸都是甜的。
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嗓音低沉道：“好，我监督你。”
整个教室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盯着闻柏声一翕一动的嘴唇，程子争的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个时候……还挺适合接吻的。
“闻哥。”程子争不自觉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闻柏声比他大了几个月，但他一般都直呼其名，很少这么叫闻柏声，除了某些特殊情况。
闻柏声挑了一下眉，“嗯？”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对上闻柏声炽热的目光，程子争僵硬把头扭到另一边，耳朵红了。
“算了，没什么。”
为了拍摄更加顺利，他特地拜托负责的老师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最角落的空教室。
按理来说，今天是周五，放学的铃声也响过了，应该不会有学生过来了。
但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陈梦圆她们刚好回来，不小心看到了，那岂不是尴尬。
算了，还是回家再说吧。
程子争决定看一会窗外的风景冷静一下。
没过几秒，左边的袖子突然被拽了一下。
程子争：？
他没扭头，那动作很轻，他以为自己感受错了。
下一秒，肩膀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程子争：“……”
这回他感受到了，确实有人在戳他。
“干嘛？”程子争偏头看了过去。
闻柏声扣住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教室的窗帘没拉，玫瑰红和橘黄溶在光里，窗边茂密的树枝也挡不住落日，余晖撒了进来，一格格明亮的光打在白墙和黑板上，枝随风动，光影交叠。
他们坐在空教室里，挨近的影子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