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竹和云岚准备好茶水,陆宁就吩咐她们带其他人退下了。
她这才看向桌对面的兄长。
“大哥,到底出了何事?”
陆承轩叹了口气。
“宁宁,你的梦境预言的一点也没错,方奇果然有问题。”
方奇也叫孙奇,本是南州人士。
年少丧母,后又被继母赶出家门。
一路被人贩卖到了京城。
机缘巧合之下,被一对姓孙的夫妇所救,视若亲子。
好景不长。
三年后,方奇的养母在勋贵人家做工时偷了主人家的金钗,被杖毙。
方奇的养父本就重病缠身,受不了这个打击,吐血而亡。
主人家为了斩草除根,借着寻找金钗的名义,去京兆府报案。
年仅十二岁的方奇被抓进大牢。
严刑拷打了整整一个月。
后来,报案的主人家不知道为何忽然撤了案。
钱军这才寻了个由头将方奇救了出来。
“.......宁宁可猜得到,方奇的养母是谁?”
在陆承轩的叙述中,陆宁也想起了一桩往事。
“是孙嬷嬷对吗?”
孙嬷嬷是从小照看沈清芝长大的贴身嬷嬷。
十五年前,她随着沈清芝一起去了温泉庄子上养病。
可没多久,庄子上就传来了孙嬷嬷偷盗沈清芝的金钗,被当场杖毙的消息。
平日里孙嬷嬷待人和善,也格外疼爱陆宁。
在知晓此事之后,年仅七岁的她大哭了一场。
待沈清芝回来之后,她就跑去找她问缘由。
不想那时的沈清芝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她只不过是为孙嬷嬷抱了几句不平,就被扣上了质疑母亲大不孝的帽子,罚去跪祠堂。
那是自她出生以来,沈清芝这个母亲第一次对她那般疾言厉色。
也是从那次开始,沈清芝再也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温婉柔和的母亲。
陆承轩颔首。
“阿宁,当年到底出了何事?孙嬷嬷当真偷了娘的金钗?”
“不可能。”
陆宁格外笃定。
孙嬷嬷在沈清芝身边伺候那么多年。
她若想偷,何须等到那个时候。
再说了,在沈清芝没有去温泉庄子前,她对下人格外大方。
就连她就不止一次的看到她拿金叶子金花生赏给下人。
孙嬷嬷除非是昏了头,才会去做这种糊涂事。
陆承轩大为不解。
“可娘为什么非要把这样的罪名安在一个贴身照顾她这么多年的嬷嬷头上?”
“不只是孙嬷嬷,大哥可还记得林嬷嬷、柳依萍依两位姐姐?”
“当然,过去她们都是在娘房里贴身伺候的。只是,后来我听下人说都犯了错,这才被娘发卖或者送出去嫁人了。”
“那大哥可知道,连同孙嬷嬷在内的她们四个全都是在三个月内被处理掉的?到底是该有多巧,四个人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犯错?”
“你怀疑,她们是被人陷害?”
陆承轩脸色凝重。
“不,应该是被有预谋的除掉。而能这么简单的处理掉她们的,只有一个人.......是娘。”
陆宁从不怀疑这个大哥的理智程度。
“我只能说,也就是从孙嬷嬷开始,她就开始性情大变,甚至不惜除掉自己所有的心腹。”
陆承轩握紧了手里的茶盏。
“宁宁,你在怀疑什么?”
陆宁垂眸,将早就萦绕在心头的结论沉声说了出来。
“我怀疑,她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母亲!”
陆承轩面上一怔。
“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陆宁抬头。
“大哥不妨去想想,娘在去温泉庄子之前是什么样的?”
陆承轩当然记得。
那个时候的母亲每日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
会亲手给他做柔软贴身的衣服鞋袜。
会亲手给他熬他最喜欢的秋梨膏。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更不再给他做任何东西。
每次他想亲近,母亲都会以男女七岁不同席为由拒绝。
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
可在看到一向被母亲如珠如宝疼着的妹妹隔三差五的被罚跪祠堂。
他觉得,母亲大约只是变了。
变得不再疼爱她们兄妹。
后来,母亲有了陆欣。
对她宠爱到了极致。
但不同于当初对宁宁的那种温和的有力量的疼爱。
更多的是毫无底线的溺爱。
这样的母亲让她很陌生。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母亲是被人掉了包。
可总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就算是假扮,也不可能连言行举止都模仿的那么像。
“宁宁,你、会不会是想太多?人总是会变的。”
陆宁摇头。
“大哥,我能跟你这么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顿了下。
“除此之外,那日的梦境我并没有跟你提起她和陆欣的结局。”
不管是江行川还是方奇之事已经验证了陆宁的梦预言的没有错。
陆承轩这会儿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那日你说过,会有人拿着伪造的信件去告发将军府。”
陆宁颔首。
“没错,那些通敌信就是她亲手交给江行川的。”
若只是几封伪造的通敌信,将军府还可以为自己辩驳是人为伪造。
可哪些信若是将军夫人亲手上交的呢?
咔嚓。
陆承轩脸色铁青,手中茶盏应声而碎。
“大哥!”
陆宁惊呼一声。
碎瓷锋利,嫣红的鲜血顺着陆承轩指缝流出。
“大哥,你快松开,伤到你自己了!”
陆宁急切的掰开他的手。
而后又飞快的拿来药箱给他包扎。
陆承轩全程沉默。
整个竹心园都笼罩在凝滞的氛围中。
直到手被包扎好,陆承轩才哑着嗓子开口。
“后来呢?”
陆宁看着他深受打击的模样是有些不忍的。
但她更不想将军府重蹈覆辙。
“抄家灭族的圣旨之后,整个陆家唯有她和陆欣好好的活着,而陆欣也因此成为了六皇子的侧妃。”
陆承轩刚刚包扎好的手紧握成拳。
鲜血再一次渗透了纱布。
许久之后,他才再度开口。
“宁宁,此事事关重大,更事关爹和整个将军府,你到底是个女子,还是不要劳心劳力,我会着人来查。若事情真如你所想,我定不会放过她。可若是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我将军府之祸,我会亲自将此说给父亲。”
陆宁又问了一句。
“那方奇呢?”
陆承轩神色凄然。
“此事终究是将军府有负于他。若他之后确无害人之心,权当没发生过吧。”
京城某处不起眼的小院。
钱军和方奇坐在一棵歪脖树下小酌。
他拍了拍方奇的肩膀。
“小子,你还真是料事如神,早些时候那陆承轩真的来找我了。”
方奇捻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神色骄傲。
“那是自然。”
在方奇看来,陆家父子终究对他还是有所保留。
故此,找机会查他底细也是正常的。
任何上位者都不希望自己的下属毫无瑕疵,这样不便掌控。
而一旦陆承轩查到了孙家,他一个欺瞒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即便被发现。
他也可以以自己愧于昔日养母曾在陆家犯错,不敢说明身份为由来搪塞过去。
只是他大约是没想到。
陆宁会重生,还会用梦境的方法将陆家的结局说给陆承轩,而怀疑到他头上。
最终,又因为沈清芝之事为他洗脱嫌疑。
也算是弄巧成拙了。
“不过你有把握能把陆承轩糊弄过去吗?”
“反正孙家人都已经死光了,真正的孙奇也被你卖给了人牙子,谁又知道我是假的?”
见钱军依旧是苦大仇深的模样,方奇颇为看不起他。
“行了,我看你就是谨慎太过,陆家要真是那么厉害,还容得我这么久?”
钱军叹了口气。
“这话是不假,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才能下令,这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熬了。”
“少来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每个月倒腾死刑犯,从人牙子那赚多少银子?比我这刀口舔血的日子强多了。”
钱军憨厚的笑笑。
“为主子效力而已。”
直觉告诉陆宁,方奇绝非兄长查到的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
没过几天,老钱带来的消息就验证了她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