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来人正是长公主。
她一身华丽宫装,满头珠翠。
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淡漠。
众人依规矩行礼,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径直走进京兆府。
就好像这满地的百姓在她眼里连蝼蚁都不如。
陆宁微微蹙眉。
顾行怀不知几时来了,嗤笑一声。
“我这位姑姑排场可是越来越大了!”
陆宁闻声回头。
“见过王爷,我原本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
顾行怀瞥了眼桌上空空如也的茶盏。
“所以少夫人自己一个人连杯好茶都舍不得喝?”
陆宁哭笑不得。
“倒不是因为这个,早起吃的有些多,实在是喝不下,就没要茶水。”
顾行怀颔首。
“少夫人是要吃多些。今日这案子只怕不会那么快结束。”
陆宁一愣。
“王爷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顾行怀看向长公主的背影。
“听宫里的人说,昨夜陛下曾因此案召长公主入宫。”
陆宁心里咯噔一下。
若是陛下认定江行川有罪,定然会对长公主这个举荐人斥责。
可长公主非但没有受罚,还亲自来了京兆府。
这代表什么?
代表着长公主十有八九是为了保住江行川。
同样的,这也意味着这是陛下的意思。
早有预料,可陆宁心头还是免不了的生出几分挫败感。
“此案当真是落于王爷嘴里了。”
“这是自然,他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官员就打了自己的脸。”
见陆宁眉梢眼角勾起了愁绪。
顾行怀笑笑。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不是还有后招?”
“可万一长公主非要保住江行川?”
陆宁不敢赌。
她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顾行怀唇边笑意更浓,指了指自己。
“以势压人?呵呵,少夫人莫不是忘了你这个朋友的身份。”
陆宁恍然。
是了。
长公主在陛下面前是得脸。
可更多的时候因为陛下顾念这份亲情。
顾行怀却不一样。
不但对陛下有着救命之恩。
单单从恩宠方面也远胜过长公主。
意识到这,陆宁长出一口气,而后朝着顾行怀恭敬行了一礼。
“多谢王爷。”
顾行怀疑惑。
“为何突然谢我?”
陆宁弯了弯眉眼。
“当然是谢王爷愿意做臣妇的靠山啊。”
吴钊虽然看起来不着调,却对京中权贵颇为了解。
唯有权贵才能对付权贵。
升斗小民也只有当炮灰的命。
而现在。
她本以为有人拿出证据指认了江行川,就可以顺利结案。
哪曾想过长公主居然会亲自到场给江行川撑腰。
旁的不说。
这一身的威势,任谁见了不得下意识的避其锋芒。
如陆宁所想。
对于长公主的到来,让周平山也颇为头疼。
他正在后堂洗漱,就听手下人来报长公主来了。
牙都没刷完,就穿了官服跑了过来。
“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上下打量着她,美眸里染上几分不耐。
“外面百姓们都等了这么久,周大人却还磨蹭着未升堂。先前听人说周大人是个勤快之人,如今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其实也不怪周平山。
一来长公主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这个时辰升堂一点都不晚。
二来,他就是想聚集更多的百姓来此。
这样既能让江行川再没机会翻身,又能体现京兆府的威严。
上来就被人扣上一顶消极怠工的帽子。
纵然周平山心大,眼底也划过一抹不悦。
“京兆府何时升堂何时下堂,自有规矩。本官作为京兆府尹,这一点还是心知肚明的。”
言外之意。
京兆府的事儿京兆府说了算。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长公主没想到周平山如此不给面子。
可她也清楚庆安帝是如何看中这位京兆府尹。
只能暂时压下怒火。
“本宫今日前来是受陛下旨意,监听江行川被诬陷一案,周大人若是没什么事,就收拾收拾准备升堂吧!”
听到江行川被诬陷这几个字,周平山拧起了眉头。
他明白长公主此番前来是要为江行川站台。
有长公主在,想给江行川定罪只怕不会是那么容易了。
可很快,他又开始劝慰自己。
昨日那匪寇当堂指认江行川,证据确凿。
就算长公主有心袒护,也未必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翻案。
周平山放下心来。
他稍稍整理衣冠,坐在了主位之上。
惊堂木一拍。
“带犯人!”
第一个被带来的是江行川。
他被两个衙役驾到了公堂之上。
短短一夜未见。
他再不复意气风发,形容枯槁。
发髻凌乱,眼下无情。
两瓣唇干裂如沟壑。
尤其是左腿裤脚,血迹斑斑。
这个时候还绑着渗血的绷带。
人一来,长公主就拧起了眉头。
开始朝周平山发难。
“好你个周平山!江行川再不济也是官身,如今尚未定案,你却让人对动刑。知法犯法,你眼里还有没有大宁律例!”
听到长公主的怒斥。
江行川呆滞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活。
眼里迸发出热烈的希冀。
他本以为长公主府派人来杀了张鹏也就罢了。
却没想到长公主会亲自前来。
这一刻的江行川,很难不对长公主这个及时雨生出感激之情。
当听到长公主的质疑,他第一时间想要解释。
可喉咙里干涩如火烧。
他想开口,却疼的厉害。
周平山这个时候也是一头雾水的看向牢头。
“他这腿伤是怎么回事?”
牢头也很委屈。
“大人,兄弟们真没动他,昨晚上还好好的,谁知这一早上就变成这样了。”
周平山可不想被人扣上一顶屈打成招的帽子。
“来人,去请大夫!”
腿上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着实恶心。
江行川可不想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
“长公主.......这伤,咳咳......与大人无关.......”
长公主却误会了她。
“你莫要害怕,有本宫在,会为你讨个公道!”
周平山是见识过江行川多狡猾的。
他巴不得当场验伤。
等大夫一来,就吩咐衙役把江行川按在了椅子上。
拳头大小的伤口以最狰狞的模样展示于人前。
血糊糊一片。
有围观的百姓当场吐了。
“我的妈呀,好恶心!那块肉是烂了吗?”
“平日里大家都骂坏人烂心肝,现在某些人烂腿烂脚,可不就是黑了心肝?活该!”
江行川脸上青白交加。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这一刻的江行川只觉自己所有的自尊都被人踩在了脚下。
对长公主原本就不多的感激,这会儿也因为丢脸,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凡长眼的都看得出,江行川的伤不是受刑所致。
周平山冷眼看向长公主。
“殿下可看清楚了,可是我京兆府屈打成招?”
长公主本想用江行川的伤给周平山一个下马威的。
谁知却弄巧成拙。
她厌恶的瞥了那伤口几眼,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竟然不是受刑所致,那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周平山没想到她会这么胡搅蛮缠。
也属实没了耐心。
“长公主想知道答案,不如去听听百姓怎么说。”
长公主一下就想到刚才百姓的议论。
江行川烂腿烂脚是私德有亏。
不巧的是。
她要做的就是从京兆府救下这个私德有亏之人。
长公主脸上火辣辣的。
旁人不知,陆宁在见到那伤口的第一眼却是再熟悉不过。
噬心蛊发作了。
江行川的“好日子”在后头!
周平山懒得再与长公主浪费口舌,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来人,带张鹏!”
可等了约莫不到半盏茶。
牢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大人出事了!”
周平山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
“出了何事?”
牢头咬了咬牙,这才低声汇报。
“禀大人,张鹏.......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