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加城的地下，是另一片不同的世界。
臭不可闻的地下水道，汇聚着被苏黎加人厌弃的污垢。
地上的苏黎加城有一百万居民，在地下苟且偷生的老鼠臭虫又是另外一百万。
躲债的，犯罪的。
黄金的罪恶从地上流向地下，在这苏黎加里没有一处能躲开。
大量贫民与异族挤在错综复杂的地下水道间，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地下城。
北城灰街，地下城的入口——
离入口处没多深的地方，有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无名小店。
距离索莉娅刚来苏黎加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今天正好是她定制的魔导武器提货的日子。
昏暗的烛光摇曳闪烁忽明忽灭。
索莉娅掀开斗篷的兜帽。
看着面前将近五十公斤的大包裹，她陷入了沉思。
小加依娜围着那大包，皱着鼻子不停转圈。
“怎么这么多？”
她记得自己就买了一百个魔石炸弹啊？
从费斯子爵那悄悄进了不少魔石，费斯子爵有意与她交好，打了整整五折。
半个月前在这家店花出去三百颗二级魔石。
里面包括了制作消耗与手工费，反正最少交到手上的至少要有一百个成品。
虽说这家店收费高得离谱，但好在隐秘，做工也算是苏黎加最上乘的。
“算我送你的，二百九十八个，开始的时候造废了两个。”
柜台后面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那人的发音有些古怪，但斯图特语的吐词却很正宗。
“这么大方？”
索莉娅看着那堆放着各种各样杂物的柜台。
“这小玩意挺巧妙的，你咋想出来的？”
一颗小小的绿色脑袋从柜台上冒了出来。
是一只不应该出现在苏黎加的地精。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托举着这只戴着护目镜的地精。
这奇怪的二人组正是这家店的店长与学徒工。
“哈古，你现在话挺多的。”
索莉娅瞥了他一眼。
“喂喂喂！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我都给你免单了！”
老哈古气闷闷的拍了拍桌子，身下抱着他身体的小男孩有些重心不稳的晃了晃。
老哈古是索莉娅在几年前就认识的。
那时索莉娅还在月塔内修学，而老哈古则是纹刻者的塔主导师。
照理来说，索莉娅还得叫他一声老师。
托着他的小男孩大约十一二岁。
似乎有些营养不良，身高跟九岁的加依娜也没差多少。
他叫哈皮，从小就是孤儿，在灰街的地下城难民窟里垂死挣扎。
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哈古收养了他，也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根据他的解释是，“哈皮”在地精语里就是傻子的意思。
这看起来就呆头呆脑的小子也确实没辜负了这个名字。
不过哈皮虽然脑袋有些木楞，但打铁纹刻可是一把好手。
老哈古想教，小哈皮就学。
学得还飞快，经常让老哈古看得直骂娘。
老是嚷嚷——
“哎呀！老啦老啦！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用！”之类的。
也就哈皮能够天天听念叨还不烦的。
他一直经营着这家黑工坊，偶尔接些私活挣外快，顺便也把哈皮养在这里。
只不过这几年间，苏黎加城内对异族的偏见越来越大。
不允许异族上街，将其他种族通通赶到灰街的地下城或是城中的各大赌博角斗场。
学院迫于压力，不得不将哈古逐出学院。
而后不愿离开的老哈古也就留在工坊里，做了个全职魔导工匠。
他的那对护目镜还是哈皮做给他的，据说还能矫正一下地精天生的弱视。
“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小气鬼！下次记得给我付双倍的工钱！”
老哈古不高兴的摘下眼镜。
索莉娅试探性的提溜了一下那只大口袋——
纹丝不动。
她掀开袋口，看了看里面堆满的炸弹。
这些魔石炸弹都是以破片手雷为灵感设计的。
其实黄朝已经将黑火药用于军事了。
上次菲普斯说要展示给她看的玩具，就是黄朝淘汰下来的过时产品，被海上的那群家伙给走私来的。
既然有火药，索莉娅也想过要设计几款拿得顺手的枪械。
只不过这个时代能够熟练掌握的合金锻造技术并不成熟，打出来的零件根本就承受不住高温和冲击力。
况且碍于工艺和化学的知识局限，火药制作水平也有些粗劣。
所以这个想法也就只能作废，而选择更有实际价值的爆炸物。
不过火药在西大陆相当稀少，任何一点火星子都能被查得出来源。
如果用纯火药爆破，一旦留下痕迹就绝对会被顺藤摸瓜。
所以最终，索莉娅还是决定设计一种能够免施法的快捷杀伤品——破片魔石炸弹。
威力大，杀伤强。
体积小，便于携带，况且在释放前不会被魔法感知。
而主要制作材料还是魔石，到处都有走私商零售，根本查不到来源。
索莉娅已经想好这些小礼物会在苏黎加爆发怎样的惊喜了。
“怎么样！满意不？”
老哈古跳到桌上，抱着胳膊昂起了他那尖尖的长鼻子。
不少物件被碰到地上，小哈皮又赶忙去捡。
——只不过丢了这样捡那样，好半天也没捡几样。
加依娜呆呆站在一旁，看着他捡。
“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
索莉娅看了看手忙脚乱捡东西的哈皮。
“别信任你的顾客会再来下次，你还有小孩要养。”
她从拿起加依娜手中捧着的小荷包，点了点里面的金币。
随后挪开了一个纸盒，把荷包随手放在了柜台上。
“你不是也要养？”
老哈古两截眉毛像是波浪一样反弯。
他看了一眼底下同样傻乎乎的小狼女，咧着那口大黄牙笑出声。
“行了，给我出个主意，这东西我该怎么搬走？”
索莉娅下巴微扬，指了指那个比她自己还沉的口袋。
她现在可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哪能提得起这玩意？
“……”
老哈古挤眉弄眼了好一阵，随后抬起脸，眼神中充满了质疑。
“你不会想让我来抬吧？”
索莉娅沉默。
“……”
老哈古无语的摊开手，抖了抖自己还没索莉娅一半长的胳膊腿。
“算了，先放你这里，我自己想办法。”
索莉娅挑眉，无奈离开。
就在索莉娅转身离去时，小哈皮才终于捡完地上的物件。
他刚抬起头想要送顾客下次光临时，却正好对上了那双幽绿色的竖瞳。
“你……好？”
他试探的问了一句。
加依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打量了他一阵。
随后塞了颗公主殿下给的糖到他手里，转身就追着索莉娅离开了。
小小的哈皮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即使那只是一颗带着些余热的糖果。
他愣愣的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蓝莓糖果。
精美的深蓝色包装，似乎比他的命都贵。
是约翰叔叔的糖吗？
他也不知道约翰叔叔是什么，只是这几天到处都听得到什么“约翰叔叔的新品”之类的话。
好像那什么叔叔就是这苏黎加最豪华的东西了。
处理器有些超负荷的小哈皮丝毫没注意到，怀里抱着的一摞正在慢慢倾斜。
“喂！蠢小子看着点！别把我东西摔地上了！”
“哦。”
“咚——啪……”
“哎呀！你个哈皮！今晚的睡前故事多读两篇！”
“哦。”
老哈古敲了下男孩的脑袋。
余光又瞥见了桌上的那只荷包，还带着点淡淡的香气。
——只不过地精们只喜欢铁和墨水的味道，就像矮人喜欢黄金和啤酒一样。
老哈古捏起荷包，粗略看了看里面金灿灿的几十枚。
“切，也没多少嘛。”
上次有群傻子花了好多钱，买了哈皮造废的一包打火机。
那钱现在都还没用完呢，他还打算等哈皮再长大点给他买个老婆呢。
——为什么先想着哈皮？
那当然是苏黎加城没有另一只母地精啊……他又着实欣赏不来这些臭烘烘的人类。
特别是那个索莉娅！
以前还好点，现在白得跟死了几天的一样。
哪有绿油油的皮肤看着健康？
“臭死了。”
“哈皮，拿去收着，下次把包还她，钱留下。”
“……”
“哈皮？哈皮！听到没有！”
“哦，好。”
在店里的两人还在手忙脚乱收拾的时候。
另一边，索莉娅已经带着加依娜离开了地下城。
七拐八拐从地下城入口的小巷走上灰街。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纷纷朝着西边疾步行进着。
索莉娅拉低了兜帽遮住脸，夹缝中寻找着守马车的丽雅女士。
“怎么回事？”
她拽着加依娜挤过人群，来到马车旁。
“在你进去没多久，国王就派人在街上张贴告示。”
“据说一头红龙袭击了花岗石城，帝国军追逐至斯图特边境，最终被斯图特边防队捕获。”
“据帝国传出的消息，那个曾袭击莫特城的魔族法师死在了花岗石城。”
“经莫特城雷蒙大法师确认，红龙也的确是前往过莫特城的那头。”
“现在红龙已经被押送进入苏黎加城，即将在翡翠广场执行死刑。”
听了丽雅的解释，索莉娅也恍然大悟。
这些一辈子没见过龙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会不感兴趣呢？
至于那个魔法师还有那头龙，她一点也没兴趣。
反正算是敌对关系，死了就死了，关她什么事。
哦对了，就是希望魔王大人不要介意。
[我介意？咳咳……本王才不稀罕一头小魔的死活！]
他又不认识那女的是谁，况且还差点把索莉娅——他的新身体给弄死了。
死了最好，省得还来找麻烦。
“那行吧，我们先……”
索莉娅突然没了下文。
她想起了什么，侧过脸观察了一下丽雅女士的胳膊。
那女仆裙长袖底下的膀子，应该很有肌肉吧？
丽雅感受到那对红眼的视线转移，再结合一下两手空空出来的索莉娅。
她大概猜到了索莉娅为什么会空着手出来。
“小姐，不用看我，我也不行。”
“是吗？我看你挺有力啊～”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女仆而已，真的提不动。”
“……好叭。”
索莉娅挑挑眉。
大不了找另一个就是了，感觉科琳娜应该能行。
“走，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