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贼,杀不尽的野人!”
李逵将双板斧丢在一旁, 将木制盾牌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摸出水囊漱着口,一嘴吐了出去,又递给了一旁的鲍旭,抱怨地说。
王伦班师回朝后,东北虽然设了二行省,但金国的余孽仍旧没有被完全消灭,完颜斜也逃到黑龙江以北不知所踪,杨志与解珍一直在寻找,始终不曾找到踪迹。
至于躲到鸭绿江东岸的完颜宗磐,则与王氏高丽打得有来有回。当初高丽国王王楷名义上向王伦求援,但被王伦拒绝了,因为王楷的意思是,让汉军阻断鸭绿江西岸,他则可以将残存的女真人收为高丽国的仆从雇佣兵。
很可惜,高丽国内掌权的金富轼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朝廷,而且完颜宗磐也瞧不上王楷,于是双方就在鸭绿江东岸断断续续打了好几仗。
完颜宗磐打不过汉军,欺负一下高丽军还是很轻松的,要知道在汉金之战爆发前,完颜宗磐几乎快要成为高丽国的“太上皇”一般的角色了,他驻守的义州,被金国称为新义州,可就在鸭绿江东面,随时可以威胁高丽的西京平壤城。
高丽两次大军来袭,都被完颜宗磐击退,故而完颜宗磐便将高丽东北的两处铁矿给占据了,又掳掠了不少高丽人挖矿、打铁,虽然他的兵力不多,但兵甲比高丽兵还要强。
岳飞杀向湄沱湖、完颜宗望授首后,东海女真北面皆降服,但由于东北地广人稀,汉军无法长期大规模驻扎,所以完颜宗磐在打得高丽不敢主动进攻后,又陆续收服了一些湄沱湖南面的东海女真部落。
孙安就驻守在桓仁府,桓仁府地跨辽东、吉林二行省,人口基本都集中在西南,所以孙安的防区,差不多就是一整个长白山。
樊瑞在年初被调往旅顺府出任都督,故而孙安的主要任务,就是持续清理长白山地区,将一部分愿意过安稳生活的山间部落迁下山来转为农耕。
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愿意接受农耕式的生活的,再加上王伦离去后,完颜宗磐的胆子又大了起来,靠着所谓金国皇帝的名头,大肆封官许愿,吸引了一些小部落投靠。
李逵与鲍旭、项充、李衮四将的职责,就是以投靠朝廷的部落为向导,对这些仍旧与完颜宗磐保持联系的部落进行打击。
这就是朝廷消化、治理东北最难的地方。
鲍旭也很是愤愤:“这班野人,怎地就不肯受天朝教化?”
李逵歇了好一会儿,便说:“既不肯受教化,一发砍杀了,只教陛下迁徙百姓,也占了这黑土地,不须便宜了那些野人!”
其实朝廷在东北的政策是相当宽松的,不管是坐镇吉林的宗泽,还是辽东行省布政使王师中,都采取了“先抚后剿”的对策。
只要诸部落民愿意下山定居,朝廷就分给土地,而且派人指导如何种田,但许多部落民已经习惯了渔猎的生活方式,觉得种地太艰苦,就是不肯合作。
也因此,二行省对外的战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只是规模不大,往往是各都督府出动数百千余汉军士兵,再领召集而来的百姓青壮或者部落民,便对某个或者某些不服王化的部落进行针对性的打击。
李逵一直觉得,桓仁府如此乱,就是因为完颜宗磐还在,朝廷为何不集结大军,冲过鸭绿江,彻底消灭了完颜宗磐,再也不留后患,岂不是更好么?
但王伦的意图,是让完颜宗磐继续消耗王氏高丽的兵力、国力,同时也吸引那些对中原王朝不满的部落跳出来,似眼下这般小规模用兵,朝廷也完全能够负担得起,何乐而不为呢?
不把对朝廷心存不满的部落都消灭了,总归是个隐患,对于这一点,王伦与宗泽曾经仔细讨论过,并且他调王师中前来,也私下里明说了自己的打算。
若说朝廷行省级的地方官员,哪个对异族的手段最狠,大约就是王师中了。王师中是辽国出生的汉人,宁肯携家南逃归宋,也不愿意做个辽人,就是因为他自幼攻读诗书,又在辽国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对自己汉人的身份极为看重,认同感相当强烈。
所以王师中的态度,就很得坐镇各都督府的将领们的口味,只是似这种小规模的用兵,李逵也厌倦了,只觉得好不爽利,若是对朝廷不满的部落野人们全部一发跳出来,与汉军结为大阵厮杀一番,该有多好啊!
这一次李逵跟着鲍旭出兵,又攻灭了长白山中段的一个部落,近千名青壮男子被杀死,妇孺作为战利品被分给了跟随出战的部落,至于这个部落名称,鲍旭与李逵都已经无视了。
于是在桓仁府上报给朝廷的奏章中,只记录了一句话:某年月,长白山贼乱,将军鲍旭、李逵领兵十余日平。
而像这样彻底消失、在中原史书上连个名号都没有留下的部落,今年以来已经是第十七个了。
桓仁都督府的这种酷烈手段,让辖区的实控范围向东已经延伸了三百余里,前后有四万余山林间的部落百姓被汉军迁徙下山,朝廷分配了土地,汉军召集青壮,修建起了简陋的村寨,粗糙的驿站也跟着搭设了起来,从旅顺府赶来的商队也陆续到来。
兵部挑选一些老兵就地退伍,担任里长等基层小吏,礼部主管学校的官员们也随之到来,开始修建小学堂,将迁徙下山的部落民家中的幼童集中起来,接受朝廷的新式教育。
学生们的第一课,讲得却不是儒家的经典和大道理,而是汉人的神话故事,这些学童们便懵懵懂懂地接受了人生第一个理念:他们的祖先都是炎黄二帝分封的诸子,与中原来的这些汉人是同宗同源的。
传教的道士们也赶了过来,往往住在村寨之中,并告诉部落民们,他们信仰的萨满教义,与道教颇有渊源,也是炎黄二帝时的大巫所传。
即便是唐朝以及前宋最崇尚道教时,道教徒也远不如佛教徒那么多,因为道教重今生,不似佛教那样,以轮回观念讲来世,所以很难给信徒们足够的心灵寄托和自我麻痹。
于是在东北、草原传教的道士们,也开始了自我改良,不断完善着教义,在精神内核上,与王伦的期望渐渐形成了某种共识,那就是在现有的规则下,通过个人的努力去达到人生的追求。
这种精神内核与华夏的神话故事也是一致的,强调的都是人的作用,于是就形成了朴素的唯物主义,朴素的实践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