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靠岸,朱贵与石秀并跟着的一条好汉下了船,就看到王伦等人已经迎着了,石秀慌忙来拜见,说:“正逢雪天,如何劳诸位哥哥来迎?”
王伦便从焦挺手里接过一领皮袍,先给石秀披上了,笑着说:“雪天左右无事,且先去饮一杯热酒,驱驱寒气!”
石秀却将身后那汉子拉到前来,说:“哥哥,小弟此番去杭州,遇到一位好汉,意气相投,情愿投奔山寨,小弟为哥哥将他带来了!”
便说:“这位高可立,淮南西路寿州人士,乃是南平武信王的族裔,本在广德军任弓手指挥使,因朱勔在江南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便连乡兵也不堪忍受。高兄弟不愿受朱勔驱使祸害百姓,杀了朱勔的一个管家,就此沦落江湖,在湖州被小弟遇到,就此结识!”
高可立就来拜见,说:“小弟听石秀哥哥说起梁山事情,心生仰慕,特来投奔,还望收留!”
王伦便将身上皮披风解下,给他披上,说:“到了山寨,就是一家人!来,先去屋里吃一杯热酒,屋外须留不得!”
南平武信王,自然就是五代十国时期开创南平政权的高季兴;广德军属江南东路;弓手指挥使,显然就是本处的乡兵统领了。
高可立见王伦如此热情,一颗心顿时就不那么忐忑了。
在屋内烤了会儿火,吃了几杯热酒,王伦与二人闲聊了一番,便说:“走,去聚义厅,为高兄弟摆设接风宴,也请石秀兄弟讲一讲江南风情!”便邀了一行人,向聚义厅而去。
高可立一路行来,见一条已经清扫过的道路,又堆了一层积雪,心想这北方果然寒冷,这些年老天反常,便连江南也一年比一年冷了!
到了聚义厅,壁炉、铁皮炉已经烧得厅里暖和的紧,陆陆续续有头领们前来,都来与石秀、高可立两个相见,等到人齐时,看到厅内坐满了七八十个头领,高可立心中不住咋舌,暗想这梁山果然盛大!
王伦便笑着说:“前次关胜兄弟来投,今日又有高可立兄弟前来,山寨果真一日比一日兴旺了!众兄弟举杯,一则欢迎高兄弟入伙,二则欢迎石秀兄弟归来!”
酒过三巡,许贯忠便低声问:“哥哥打算如何安排这两位新头领?”
王伦说:“我意组建骑兵第六营,以关胜、酆泰领兵;高可立入步兵第八营,与孙安兄弟做个副手。只是骑兵第六营配不满额,还需再等等。”
其实也不用等太久,高俅为了在赵官家面前露脸,只要开春,他必然会催促宣赞那里发兵来攻的,到时候靠着缴获,总可以将骑兵第六营组建起来的。
王伦隐隐有一个猜测,或许这位赵官家也不完全是个昏庸贪图享乐的天子,或许他也意识到大宋朝优待文人,却打造出了文官集团,让高俅负责“围剿”梁山事宜,未尝不是打算在童贯之外,再培养一股属于自己的兵权势力。
只是王伦没办法在东京城高层官员那里打探到许多消息,一切只能靠猜测。
酒宴既罢,山寨就开始了“学习会”,由石秀讲一讲江南那里的情况。
石秀便立于台前,说:“哥哥命我去江南,为的是查探‘圣公’方腊的情况,小弟便为众兄弟详细讲一讲。”
“方腊信奉的是摩尼教,这摩尼本是汉末三国时的波斯人,创立的这摩尼教,在唐朝武周时期传入华夏,唐玄宗开元年间,曾下令禁止。”
“虽然摩尼教在华夏流传不广,但回鹘人却很是信仰,安史之乱时的牟羽可汗移地健,就强令回鹘人等,皆要改宗摩尼教。”
“因彼时唐朝要借助回鹘骑兵收复长安、洛阳,故而唐代宗便允许已成回鹘国教的摩尼教在中原传播,扬州等地就建了摩尼教的光明寺。”
“唐武宗开成五年,黠戛斯攻破回鹘国都,大唐对摩尼教便不再优容,武宗会昌年间灭佛,摩尼教也遭受牵连,僧侣多被杀死,寺庙皆被捣毁。”
“到了本朝,摩尼教多在江南秘密流传,因信徒不得吃肉食荤,只食菜,故而百姓都称为‘食菜事魔’,这‘魔’非指妖魔,而是‘摩尼’名字被误传。”
“小弟曾接触了几个摩尼教徒,他们对本教尊称为明教、明尊教,因摩尼教的教义,乃是二宗三际论。”
“二宗者,明暗也,善恶也;善宗为光明王,恶宗为黑暗魔王。凡初际时,天地初诞,世间分为光明、黑暗二国;中际时,黑暗侵入光明,善恶相斗,二者混而为一;到了后际,明暗再度分开,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止。”
“那几个摩尼教徒,都说现如今又是中际,赵官家昏聩,任用贪官污吏,就是黑暗要侵占世间的光明乐土,天将诞光明圣王,带领民众除却五类魔主,解救五明佛,则世间又复光明矣!”
萧嘉穗听得津津有味,低声对许贯忠说:“这摩尼教似是掺杂了许多佛家学说,又颇有些拜火祆教的意味,也是有趣。”
许贯忠见石秀说的条理分明,便知道他早已经做好功课,心想这般人物如何能用作打探情报?
“故而哥哥命小弟查探方腊是否会举事,哪怕江南不曾有朱勔,以摩尼教的教义,他们总归是要造反的!”
鲁智深便皱起了眉头,大声问:“石秀兄弟,你的意思是,这摩尼教天生就是要造反的吗?即便逢着圣明天子在朝、天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也要造反?”
石秀说:“却也不是,但若尊着他们的教义,只要世间有不平事,那就是黑暗入侵,就是中际,上天就会诞下光明圣王的。”
鲁智深便看向广惠,问:“佛家有这般怪异的经论么?”广惠摇摇头,他是行者头陀,又不是熟知经义的僧人。
那边马灵和徐瑾两个,也做出了判断:“这摩尼教,当真是邪教、魔教!”
王伦可不想挑起各宗教的大辩论,他觉得石秀果然是人才,一下子就抓到了方腊起义的重点,这显然是具有宗教性质的反压迫起义,这一点就足够了。
于是便打断了几位头领继续争辩不同宗教教义的讨论,说:“江南局势,如火如荼,那里是朝廷财赋重地,方腊这位‘圣公’一旦举事,咱们梁山的机会也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