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惦记着奶娘的病情,一日三趟的遣人去问候,更是亲自盯着下人煎药,暂时也顾不上牛家寨屠村的案子。
明婵瞧着云萝担忧的样子,只是轻笑着安慰她:“刘嬷嬷这几日便好了,公主不要担心了,若是刘嬷嬷好了公主反而忧心成疾,才让她不安呢!”
云萝叹了口气,扔了手炉,心烦意乱地摆弄起花瓶里的梅花,这束梅花是今早侍月摘的,花朵含苞欲放,略带一缕清香,云萝捻下一朵小花苞,随口问道:“侍月呢?好半天没瞧见她的影子!”
“她……哦!姑姑有事喊她出去了!”明婵略有些迟疑的说道。云萝听了这话,皱眉看向明婵,明婵低了头,支支吾吾地又说,“公主知道的,姑姑办事一向不让我们知道,也不喜欢我们乱打听!”
云萝冷笑一下,将手中的花苞扔到地上,没有继续追问明婵,明婵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云萝。何秀是什么样的人,云萝比谁都清楚,她若想瞒着云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云萝不想现在和何秀撕破脸皮,她还没有拿到名单,很多事情她和暗影卫不方便出面,还需要借助何秀的力量!
到了晚上,依旧是明婵在近旁伺候,云萝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又想起奶娘的病情,没了胃口。外面已经黑透了,云萝放下碗筷,批了厚厚的斗篷想去看看奶娘,明婵一边帮着云萝穿衣服,一边问道:“天这么晚了,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我看看奶娘去,她都躺了两天,怎么着也该好些了?”云萝淡淡的说道。
却不想明婵竟慌张起来,急忙说道:“公主可不能去,若是染上风寒可糟了?”
“奶娘都躺了两天了,早该好了,再说我有那么娇贵吗!”云萝白了明婵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公主!”明婵竟一下子拦住了云萝的去路,眼中慌乱不安,咬着嘴唇近乎哀求着说道,“公主不要去!好不好!”
“这就奇!我不过去看看奶娘,你三番五次的阻拦,到底怎么回事?”云萝察觉明婵的异样,冷声问道,可是明婵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拦着云萝。
“起开!”云萝冷着脸命令道,明婵惨白着一张脸,低着头不动,“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说完毫不留情的一脚地揣在明婵的身上,明婵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侍月匆匆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急忙扶起明婵,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小声嘀咕道:“你这是做什么?”明婵不语,侍月抬头迎上云萝冰冷的目光,吓得急忙低了脑袋,随后侍月把心一横,闭着眼睛说道:“公主快起看看嬷嬷吧!”
云萝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瞪大眼睛,顾得理会明婵和侍月,慌忙跑了出去,灯笼都忘记带了。
明婵拧紧眉头地看着妹妹,一副生吞活剥了她样子,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说道:“你这是干什么,非要和姑姑作对!”
“要你管!”侍月竟不甘示弱地冲着姐姐冲胡子瞪眼。
“你……”
明婵气得说不出话来,顾不上和妹妹置气,提了灯笼急忙追了出去。侍月也想跟上去,却被明婵气急败坏的骂了回去,“你跟着只会添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侍月不敢违拗,只好撅着嘴呆着房间里。
云萝那一脚虽然用尽了力气,可是她毕竟年纪小,力气不大,况且明婵常年习武,这一脚对她来说不痛不痒。明婵一口气追上了云萝,不敢再阻拦她,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也不差这一次,明婵在心中叹气。这有什么法子,比起年幼的遭遇,现在的日子已经是她和妹妹做梦都不敢想的了!
云萝一把推开奶娘的房门,看到何秀正在给刘氏喂药,急忙夺过药碗,盯着她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公主的话!刘氏病着,奴婢正在给她喂药!”何秀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会这么好心?”云萝恶狠狠的说道。
“公主怎么总是把人心想的这样坏!刘氏对公主很重要,她现在生病了,奴婢自然要上心些!”何秀轻笑一声,抬眼看着云萝。
“这是什么?”云萝端着药碗,上前一步,高高将药碗举到何秀眼前,逼问着何秀。
“只是普通的草药!”何秀眼神轻蔑,嘴角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那好!你喝了,我便信了!”云萝说着一步一步上前,将药碗举到何秀的嘴边,眼中是满满的怒火。
明婵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打圆场说道:“使不得!这是给刘嬷嬷的药,姑姑怎么能吃!”
“我说她能喝得了,就能喝的了!喝!”云萝近乎怒吼一般从嘴里发出最后一个字,眼睛死死盯着何秀,她不允许任何伤害奶娘,不管这个人是谁。
何秀笑了一下,她双手接过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这药真苦啊,不亏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名贵药材,何秀闭上了眼睛,这下她心中再没有什么犹疑了。
何秀将碗放到云萝的手中,依旧微笑着:“可惜了!这么好的药材白白浪费在我的身上!”说罢转身离开了,没人看到她眼中的苦涩和无奈!
云萝呆愣在原地,低头盯着手中的空碗,难道自己当真误会了何秀,她并没有想害奶娘,真的只是关心她。云萝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奶娘的身边,此刻她多么希望奶娘醒过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明婵还在屋内,她小声的喊了一句云萝,云萝木然的转头看向她,最后轻声让她出去了!
奶娘还在熟睡,云萝握着她的手,两日病痛折磨,奶娘清瘦了很多,手上的骨头硌得云萝有些手痛。云萝额头抵在奶娘的手上,闭上了眼睛。
很小的时候,奶娘也是用这只手轻轻抚摸着云萝,给她那些听不懂的民间歌谣,云萝以为奶娘会一直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却从未想过她年纪已经很大了,有一天甚至会离开她,云萝不愿想这些,更不敢想这些。
打从记事起,云萝就对娘亲没有印象,她不知道娘亲长什么样子,甚至她的名字也是后来偷偷听别人说起的。慧娘娘是云萝的养母,可是她没怎么抱过云萝,三哥到是经常抱她,可是他总是带有目的性,他对她的好,也是有代价的。
三哥教她写字,教她读书,给她请先生,常常给她讲一些先生不会讲给她的道理,甚至给她一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她在宫外本就无聊,便想着三哥是对她最好的人,可是她慢慢长大了,知道哪些好不过是要把她打磨成一把利剑,一把他理想中的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的利剑,赵玉龙真的做到了。
云萝这样想着,不觉眼泪湿了眼眶,她握紧奶娘的手,娘亲的手大概就是这样吧!
侍月和明婵跪在何秀的面前,侍月早已吓得浑身哆嗦,明婵眼中含着泪水,何秀面无表情的吩咐侍月:“你知道该怎么做,明天便把那味药加入公主的汤药中!”
“姑姑不行的,公主不能再吃这些东西了!”明婵膝行到何秀的面前,双手死死的拽着她的裙摆,不停地哀求着她。何秀没有理会明婵,只是目光平静的看向侍月,侍月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言语,只得紧握着双手,任凭指甲死死地扎进手中。
“你也想违抗我的命令吗?”何秀的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
“姑姑杀了我和姐姐吧!我不能再这样做了!”侍月迟疑再三,忽然抬头死死的看向何秀,俨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杀了你们,若是便能报了亡国灭种之仇,我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可是不能!整整十一年了,你们的兄弟姐妹在地狱里活着,猪狗不如,生不如死,公主没了,还会有下一个公主出现,你们要效忠的不是什么公主,是我们的种族,是马上就要灭种的族人!”何秀说着端起桌子上的茶盏砸向侍月,侍月没有躲闪,额头登时被砸到鲜血直流。
明婵和侍月从没见过何秀发这么大的脾气,两人噤如寒蝉,低头伏在地上小声哭泣。何秀的话在漆黑的深夜中,仿佛一把剪刀狠狠的刺破华丽的云锦,她们怎么会不知道,城破的那日,无数的大玉人和北燕人冲入城中,父亲被杀,母亲不堪凌辱撞墙而死,懵懂的弟弟被人掳走,不知生死,姐妹二人被卖入妓馆,若不是何秀出手相救,她们早死在那个肮脏的地方!
“姑姑!我来做!”明婵抬起头坚定的看向何秀,目光里没有一丝犹疑。
“姐姐不可以!”侍月苦苦求着明婵,明婵却推开了侍月的双手,冷冷对着她说道,“那些东西,她吃了也不是一日两日,再多一味也无妨!总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侍月知道无论她怎么哀求都没有用了,颓然的坐到地上,双眼空空的看向姐姐。非这样不可吗?侍月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她知道公主绝不会抛下她们不管,她身体里流着和她们一样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