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可怜,浅灵却生不出半点同情之心。
“自作孽,不可活。你爹明知道做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可他还是那么做了。是他置你们于不顾,不是我,你该去怪他。”
姜云如流着泪:“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吗?”
“你爹当年放过我们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爹做过什么,是不是真的对不起过你,但是……我爹在牢里经受了天大的酷刑,生不如死,为此我娘已经哭瞎了眼,熬白了头发,我哥哥也叫人误会抬不起头,日日都有人戳他脊梁骨,我们一家,本应该好好的,现在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姜小姐,”浅灵直言道,“我原本也和你一样,有疼我爱我的娘亲和哥哥姐姐,但现在我身边,什么亲人都没了。”
姜云如咬着唇,颤声问道:“你自己没有,就要毁了我的吗?”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浅灵咬着后槽牙。
“你恨我揭露姜琢君的丑事,可当我摸到侄儿尸骨的时候,你以为我不恨吗?他才两岁!”
姜云如没说话,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透着无辜又迷茫的神色。
“姜琢君当年为了救他的恩人,可以不在乎我家人的性命,那么他的罪行会不会牵连到你们,我也不在乎。你们——”
“自求多福吧。”
她丢下这一句,转身的瞬间,看到卫晏洵站在不远处,正瞧着自己。
姜云如也看到了他,情不自禁往前迈出两步,哀哀地叫唤:
“定王殿下……”
卫晏洵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她,而是静静地注视浅灵走到自己跟前,然后退开一步,虚扶着她上马车。
“定王殿下!”
姜云如又叫了一声。
“求求您,帮我劝一劝乡君,高抬贵手吧,我……我会一辈子感激您的大恩大德的!”
她的恳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卫晏洵头也没有回。
她忍不住哭喊道:“这个滔天罪行盖下来,我也会死的!”
卫晏洵忽然停住了,浅灵坐在车中,看见那只登车的黑靴定在了那里,过了一息,方踩实登上,他钻了进来。
“没想到淳王才是你的决胜招。”
卫晏洵看她仍挂着脸,不是个释怀的模样,便慢慢吁了一口,暗暗搓着两指。
“姜琢君是真的……还是你刻意这么做的?”
浅灵眸光流转,淡淡地在他脸上扫了一眼,这才道:“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他非要杀害我一家人的理由。”
卫晏洵默默地从袖中拿出了一物,浅灵定眼一看,正是那盘从姜琢君书房里盗出来的红印泥。
浅灵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晏洵道:“那份记案,姜琢君杀害你家人的证据,是你伪造的,对吗?”
浅灵盯着那盘印泥,冷笑了一声,坦然地抬起了头:“不是伪造,但如果没有实证,我确实打算伪造。”
卫晏洵锁着眉,悬着心变作了石头,沉沉地坠了下来。
“浅灵,你不能这么做。”他道,“你就真的那么信你的直觉,确定姜琢君是你的仇人无疑?”
“你觉得他是清白的?”
“浅灵,不是我想怀疑你,但你一来没有亲眼见到姜琢君杀人,二来你也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他握着那盘印泥,手背已冒出了青筋。
浅灵听出来了,他不信自己的话,索性闭眼:“你不信那证物是真的,但它经得起大理寺的鉴证,大理寺的话,你总该信了?”
“好,姑且说那是真的,那另一件事呢?”卫晏洵道,“淳王是什么人,你如何能拿他出来将死姜琢君?你可知道因为淳王,当年死了多少人,没人愿意再经历一场那样浩大的腥风血雨,你如何会知道,你为报你一人之仇,可能会害了多少人?”
浅灵气极反笑:“我只是让大家看到真相,有何不对?”
“还是那句话,除非亲眼目睹,或者真凭实据,否则就不是真相。”卫晏洵道,“你府中那个徐三缄知道得甚多,他一定跟你讲过,当年因为淳王案死去的,不但有逆党,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有人仅仅只是往淳王府送过一件小小的生辰礼,就被满门抄斩。”
“你知道父皇恨极了与淳王有关的一切,所以故意利用父皇的疑心,他一旦怀疑上姜琢君,姜琢君必死无疑。我知道你恨姜琢君,但这样会连累很多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你说的是姜琢君的妻子儿女吗?”浅灵道,“没人在意我家人死得无不无辜,我为何要在意杀人犯的家人?”
“卫晏洵,我很疑惑,你回来才几月,为何一副很了解、很相信姜琢君的样子?”
卫晏洵道:“我调查过他,是个胆小又文弱的,但是杖打、鞭打、拶指、烙刑,大理寺什么刑罚都在他身上试过了,姜琢君现在奄奄一息,依然坚称冤枉,无论是助淳王叛逃还是杀害你的家人,哪一样罪过他都没有认。如果他真做了,不会有这般硬骨头。”
浅灵不为所动:“哦,那你去救他吧,你去为他翻案。”
“我并不想偏护姜琢君,也不想苛责你。”卫晏洵解释道,“我只是怕你,委屈这么多年,突然看到一丝蛛丝马迹,就咬死了要复仇雪恨,其中又有多少莽撞与冲动。”
浅灵甩着脸懒得看他,卫晏洵把她扳正了,软了口吻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浅灵,我只想让你以后不要什么都瞒着我,这里到底是永章,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保护你。”
“你既不信我,又谈何保护我?”
“并非我不信你,是你瞒我太多,有时我也会看不清楚你是怎样一个人。”
卫晏洵说着,握着印泥的手忽然收紧,浅灵眼睁睁看着那印泥像一团纸一样被他揉皱在手心,猛地一震,便化作粉末飘然于街道的流风之中。
“但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说过的话永不会变,我始终站在你身后。”
浅灵看着残留在窗边的些许红色的粉末,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此回到了齐宅,才欲进门,却有一队官兵自街道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大理寺卿有令,请义清乡君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