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这种下意识的身体的反应让简厌一愣。
——小慕好像比以前更怕他爸了。
不明所以的她正在思考,感受到肩上一沉,心跳停了一刹。
偏头去看,是一只戴着婚戒的手。
男人的声音同时传来,“我有话跟你讲,上楼谈。”
她看向他,心里有些隐隐恐惧,但不能在小慕面前暴露出。于是硬着头皮走在前面,踏上熟悉的旋转楼梯。
进入书房。
简厌站住。
一进门,就有幽幽地冷意贴到皮肤上,激的她打了个寒战。
独属于他的淡淡白茶气味与书籍的香气渗透着,交织融合,随着她的呼吸进入鼻间。
危险的气息。
她不是第一次来他书房,却从来没有过今天的感觉。不知怎的,她联想到了作案行凶的密室,隔音效果好、安全系数高,就是死在这里都不会被听到看到。
让人寒毛直立。
“冷?”
佟瑞晓关上门,看她抖了一下。皱了眉,伸手将空调温度升高些。
“滴”的一声让简厌绷紧了身体,明明是调空调,她却觉得像是什么惩治工具,即将作用在自己身上。
她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紧张,维持体面地说话:“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坐到椅子上,从办公桌上摞到十公分的资料中抽出一份蓝色的翻开,说话声音低哑。
“我想知道原因。”
她装聋作哑,“什么原因?”
“你拼命逃离我的原因,以及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他抬起眼,眸色阴沉。
“在医院我就说过了,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我只能在‘杀了你’和‘远离你’之间选一个,我选了后者。”
见佟瑞晓一直用令人胆颤的阴沉眼神盯着自己,一语不发。简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愠怒而不安偏过头去,“你都逼我穿上了这条裙子折磨我,应该很清楚我在恐惧什么!这样审讯我有什么意义?”
男人启唇:“你恐惧我看到了你的过往,知道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你害怕我会把这件事抖出去,让你成为怪物、被迫害致死。”
简厌被他揭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再无安全可言。她咬紧牙,近乎咆哮,“是又怎么样!”
“你嘴上说着在意我,却一点都不信任我,宁愿冒着极大风险逃亡,也不相信我会帮你。其实,从头到尾你只信你自己。”
她的眼睛红了,“难道不该吗!换你生命受到威胁,你敢信谁?”
佟瑞晓:“我信你。”
“我以为在元宵那夜你就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
此话一出,简厌惊惧愤怒的表情震住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好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她想起那个元宵节的夜、桥上、血迹,以及他推开她的手、护住她的身体……
他面临生命威胁,却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推开她,保护她。
那些画面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漫天花灯将天幕点亮如同梦境,可桥上却萦绕着恐怖故事一样的血腥气。
张开手,指缝仿佛又沾上那从他身体流出的鲜红刺目的粘稠血液。
耳边是他濒死时的那句——“我爱你。”
女人脸上的情绪一瞬间复杂多变,最终在红白间来回跳。
她对上他深若幽潭的双眸,心虚的嗫嚅了唇。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掐住,干涩发哑,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佟瑞晓自诩克制矜持,在清醒时从未对她说过“爱”,只怕让她认为他的感情浅薄、他这个人虚伪,导致两人的关系僵硬。
人生第一次告白,其实是遗言。
那时他中弹倒地,感受血液迅速流失,深知自己已经命不久矣,恐怕闭上眼睛再也无法见到她,才说出了隐藏在心里的真实想法。
在醒来后,得到了她“我在意你”的答复,他欣喜若狂,愉快知足。
可没想到,她却在告白后离开了他。
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么可笑的“在意”!到底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是根本就是哄他玩的假话?
男人闭了闭眼,按住隐隐作痛的腹部。他不能再直视她脸上的心虚表情,身上痛楚已经够多,再多会痛到无法说话。
“我一直知道你不是原来的简厌,那个梦境刚好解释了我的怀疑。”
“我想说的是,不论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来到这里,或夺舍、或阴差阳错,那些都不重要。只要能让你留下,我会成为你最方便的助手……”
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诚恳,施舍我一分真心。
最后一句佟瑞晓没有说出口,舌尖抵着上颚,将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嗓子。他心中涌起一股悲哀,只觉得自己不要脸至极。
怎么能说这样羞耻、毫无自尊的话?
他想要真心换真心,但似乎这双向的要求并不合适她。
又或者说……他们两个人不合适。
不!他不接受这个论断。
佟瑞晓说:“我爱你,很自私地希望你能永远留在这里。”
听到他这样陈情,简厌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心跳声几乎要将她的耳朵塞满,擂鼓一样惊天动地。
她感到一阵慌乱,只想闪躲、想逃离。
仿佛能看到真心的下一刻就是毁灭。
因为对他的心虚和愧疚,双脚似灌满铅一般沉重,让她无法抬腿逃出去。
可那恐惧又萦绕着她,使她无法直视他,身体直发抖。
“不是夺舍,也不是阴擦阳错,但我不能跟你说真正原因。”
她攥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可出口的话仍抖的不成调。
佟瑞晓合上那份文件,指腹在封皮上摩挲着,神情晦暗,“你能在这里待多久?”
“我不知道,无法掌控。就像掌控不了命运和自由……”
她的摇头让男人眼中的暗色愈发浓重,似乎要遮掉所有的光亮,如同熄灭的灯。
他哑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自由?”
“逃离我和小慕,到那个小镇独自生活,是你向往的自由吗?”
她的声音骤然提高:“不!我痛恨逃亡!”
“离开……只是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害怕你把它公之于众,害怕自己像上一世一样被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