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仙境内，霍封居打的很是艰难。
并非是实力不济，而是有种说不出的拧巴感。
当日他无意中踏入五境，耗尽生命力对阎罗使出了那一拳，可谓说不出的畅快。
但今日依靠昆仑山山主之助，虽再次看到了五境的风景，但使出的阵法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八门金锁阵博大精深，流传至今，依旧有未曾挖掘的潜力与内容。只是从来不曾如今日一般，在混沌残魂面前，处处漏风。
只见混沌凶兽一脚蹬在“开”字门阵眼上，大阵轰然一抖，已是摇摇欲坠。
霍封居不禁疑惑，这凶兽怎地运气这么好，为何每次都能凑巧探出阵法的相对弱点？
想到此处，霍封居悚然一惊，他已经明白了过来。
混沌揶揄道：“终于反应过来了?”
霍封居闻言苦笑：“倒是在下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混沌一声凶戾长啸，猛冲而来，口中大喝：“为时已晚！”
霍封居看着那庞然巨物如遮云巨浪，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是啊，若非混沌本就是阵法一道的宗师，又为何能堪破阵法之秘呢？
自己真是大意了，他从未想过，原来异兽也有懂阵的。
石室中打坐的山主，正面色凝重的操控着巨剑，满心忧虑。
.......
“霍封居恐怕要败。”屠桓沉重道。
萧复吓得赶紧起身，看向昆仑仙境方向，却感受到那处灵气平稳，并无一丝异动。
于是萧复道：“会不会感觉错了？”
屠桓白了他一眼：“你什么实力？”
萧复不好意思道：“倒不是怀疑前辈，只是本以为霍封居败了，怎么也应该有点动静才是。”
屠桓没理他，自顾自的道：“可惜了，那小子最拿手的活儿，在混沌面前毫无作用。”
萧复一愣：“霍封居不是修的阵法一道么？”
屠桓点点头：“混沌虽为兽类，但对阵法一道钻营数百年，感悟极深。”
萧复听到此言明显慌了：“异兽也能修阵么？那怎么办？霍封居才活了不过三十年左右！”
屠桓道：“按理说，阵法一道确实无甚胜算。”
萧复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那若是不按理呢？”
屠桓摆了摆手道：“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总感觉那混沌残魂有点放水。”
萧复大惊：“生死之决，如何可能？”
屠桓无奈道：“我也是猜的，兴许是混沌那半具残魂在剑里待久了，有些寂寞，好不容易看到个外人，总要多纠缠一会儿。”
萧复有些生气：“这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逃不过一死？”
屠桓没有说话，只是视线依旧盯着远方，那股异样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
霍封居没有等到混沌的强力一击，那声势骇人的脚掌终究没有落下。
霍封居看着回到远处蹲坐的混沌，疑惑道：“怎么不动手？”
混沌发出了一声怪笑：“千百年来，才有了一位剑主，就这么杀掉怕是又要忍受千年的孤独。”
霍封居叹了口气：“可是我终究还是要死的。”
混沌庞大的身影突兀的开始虚化，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越来越看不真切。
直到重新凝合，霍封居方才看到了一位伟岸的青衣中年男子。
看其面容，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沉着冷静，与凶兽二字毫不沾边。
霍封居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当今圣上。这番王者之气，只有一国之君方能具备。
于是霍封居奇道：“你也能化形？”
混沌流露出回忆的神色：“那是千年前的事了。”
霍封居犹豫了片刻，直言道：“你这又是耍我，又是化形的，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死？”
混沌笑着摇了摇头。
霍封居顿时怒极：“那你如此做派又是为何，我都要死的人了，还管你日后孤不孤单么？”
混沌道：“再打打试试。”
霍封居果断拒绝，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开始闭目等死。
他显然不准备与混沌再多说一句话。
混沌想了想，单手伸出，一团火红在其手掌成型。
霍封居看都没看一眼。
混沌抛出了重磅：“我知道你已有死意，但在你临死之前，就不想看看真正的五境凶阵？”
霍封居眉毛抖了抖，有些意动，但还是没有睁眼，反正都要死了，还看什么阵法，还不如恶心恶心这厮来的痛快。
混沌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我手心的这座大阵，乃是我费尽千年心力，方才研究而出，名为八凶混沌法阵。”
霍封居没有搭茬。
混沌顿了顿，言语中极负自信：“此阵，自开天辟地以来，天下第一，轩辕氏亦不能破。”
轩辕氏，当然是指的轩辕黄帝。
霍封居终于忍不住，看似随意道：“你怕是吹牛。”
混沌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是否言过其实，一试便知，若是你死在其中，也配得上你剑主的身份。”
霍封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了头。
他不想让混沌看清自己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一线生机。
阵法一道，虽然他不及混沌，但依旧极有信心，若是真能从阵中得些感悟，届时反戈一击，重创混沌，自己便能活。
这是唯一的生路。
于是霍封居站起身，意气风发的姿态又回到了其脸上，他认真道：“尽管使来！”
混沌不再废话，单掌向前，将手中那团火红轻轻一推。
霍封居只觉得周围突然温度陡升，再定睛看时，已是一片火海！混沌也突兀消失，不见踪影！
他赶忙运气抵御，霍封居心中实在钦佩，他修炼阵法一道多年，居然也这么毫无征兆的入了阵！
安静下来后， 霍封居单指摸向额头，玄天金眼激发，环视四周。
慢慢的，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到的，依旧是一片火海，毫无变化。
但此地乃是重剑内景，何来这漫天真火？
霍封居没有放弃，将全身半数真气归拢到金眼上，眉心放出金灿强光！
这可是五境的玄天神眼，能窥世间万千变化！
可是，他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无尽火海仿佛亘古在此，从未离开。
这已然超出了霍封居的认知，他知道此刻自己恐怕什么也做不了了，只能原地待变。
便是这一刻，真火流星，倾泻而下！
......
“如何了？”萧复悻悻问道。
“混沌不知为何没有直接宰了他。”屠桓沉重道。
萧复奇道：“这不是好事？混沌有这么菩萨心肠？”
屠桓苦笑了一声：“天下凶兽之首，与菩萨二字实在沾不了边。”
萧复想了想道：“猛虎戏羊。”
屠桓摇了摇头：“混沌拿出了看家本领，那座混沌凶阵，当年黄帝误入，都困了十余年，若不是神农伏羲从外界相救，也是难逃一死。如今虽为残魂，但也远非寻常阵法可比。”
萧复哑然：“都要赢了，为何还要来这一出？”
屠桓凝重道：“我不知道，但猜不到的事情总是最为可怖。”
萧复闻言一愣，随即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倒是屠桓觉得方才与萧复的聊天实在太过顺畅，忍不住道：“那小子也算你生死之交，怎地见你一点都不担心？”
萧复想了想道：“担心无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能负责善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若是他真的不幸败了，我会完成他的夙愿，在他坟上多撒些纸钱。”
屠桓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看破自身生死易，无关他人性命难。
......
“水克火，火克金。”霍封居低声自语了一句，随意单脚向前一踏，八门金锁阵八字亮开。
“惊门，龙游。”霍封居轻声道出四个字。
但见霍封居三丈开外，一道水环成型。
片刻之后，中间一处水流向外探出，正是龙头之状。
真火已然砸至眼前，水龙咆哮而上，口吐水束，顷刻便已遮天蔽日。
霍封居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到了一幕此生难忘的奇景。
真火遇上水龙，本应浇灭化气，但此刻发生的事情却令霍封居寒毛直竖，毛骨悚然！
只见水龙发出冲天怒号，无数水幕平地四起，但真火毫不见颓势，依旧狂倾而下！
定睛细瞧，那真火竟穿透水幕，已然降至水龙头顶。
霍封居眼睁睁的看着那股真火，竟缓缓的融化了水龙的头角！
五行相克，本是天理真意，如今竟真火融水，将之化为青烟！
霍封居不敢怠慢，强运真气灌注，水龙再次游翔于空，这次已然全身冰晶，坚固无匹！
一道冰刃自龙爪挥舞处劈向火幕！
可那冰刃竟沾之即离，刃尖处已然断裂，更有烟尘散出！
水凝为冰，冰化为水，如今这烟尘又是从何而来？
霍封居一头雾水，这真火融水已是有悖五行正论，如今凭空化冰为烟，当真能融尽天下万物不成？
阵法一道，基在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如今五行大乱，又何谈阵法之说？
便在此时，上空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正是混沌：“阵法之道，在其之变，五行相生相克，却是不变之理，岂不舍本逐末？！”
霍封居眉头一皱，他不知道为何混沌要提点于他，但此时别无他法，只能按照混沌之言放手一搏。
于是，他心下一横，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大喝道：“休门，金坠！”
阵中金光大盛，凝聚成一粒粒金石之玉，争先恐后的向无穷火海反砸而去！
预料之中的火融真金之相未曾出现，那不可一世的八凶真火，竟一时间被金石砸出了一个个的窟窿！
此时，天空又是一句重音：“破！”
火海再起，又是遮天蔽日！
这一次，余下的金石还未沾到火幕，就已被热浪消融！
霍封居大惊失色，这五行相克似乎又回到了天道正途！
他想了想，再起水龙，腾跃半空，咆哮发出一口巨浪！
此次水汽蒸腾，却顷刻间浇灭了火幕！
八凶混沌法阵回归了原先的平静，四周亘古如一的火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霍封居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此事已然打破了他修行多年的认知！
便在这时，混沌的声音再次传来：“想不通么，如此不开窍，枉费剑主之名！”
霍封居猛然抬头，却见半空再没了声息......
......
“那残魂究竟在干什么？”屠桓惊道。
萧复在一旁弱弱的回了一句：“前辈，您说话最好有头有尾，我修为低微，真的看不到发生了何事。”
屠桓眉头紧皱：“我也不知如何跟你形容，但按照我的看法，那混沌似乎是在.......是在引导。”
萧复奇道：“引导什么？”
屠桓道：“自然是引导那小子的修行。”
萧复更加诧异：“不是要分生死么？”
屠桓越想越不对劲，一把拉起萧复，喝道：“有些不正常，你跟我来！”
萧复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乖乖的放弃了挣扎。
......
没过多时，二人便如一股劲风，来到了山主的那间石室。
“黎巨，那厮在搞什么？！”屠桓怒道。
黎巨看了两人一眼，叹息道：“我也不知，正想找你相商。”
“此事发展到此等地步，已非你我二人料之，能否立即停下，救那小子先出来再说？”屠桓脸色很是急切。
黎巨缓缓摇了摇头：“剑中内景，外力无用，除非你我合力将剑直接销毁，但霍小友难逃一死。”
屠桓闻言看了萧复一眼，隐晦道：“我有些担心，事情已然超出昆仑掌控，会不会......”
黎巨抬头，于他深深对视了一眼，半晌，方才喃喃道：“我也不知，可是，如今霍小友的性命可与那把剑息息相关。”
屠桓刚要说话，萧复在一旁突然大声道：“不行！”
屠桓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萧复抱拳行礼，强硬道：“若是霍封居就此死在里面，乃是他技不如人，命数如此，我等也算尽力。可若是外力干扰，强行破剑，导致其不明不白的死去，那我决计不能接受！”
屠桓看着萧复，叹息道：“少年心性，你又知道什么，个人生死与天下之势，又如何能比？”
萧复怒道：“我只知就算满城风雨，我们也定会站在世人之前！”
黎巨闻言一愣，随即与屠桓对视了一眼，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确认了么？”
屠桓点了点头。
萧复眉头一皱：“你们打什么哑谜？”
黎巨摆了摆手，幽幽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便不再插手了。”末了，又盯着萧复，郑重道，“你可要记住今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