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谁还怕死啊?”
程嘉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指着门口,“滚吧,现在不想看见你。”
说完她转开了脸。
此时她内心五味杂成,她没看他,是因为她不敢看他,郭燕声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就说明他内心是有多痛苦。
十几年前那个孩子,她能狠心不要,并不是因为她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她不能容忍自己做了插足别人的第三者搀。
她没有要他的孩子,她不想也不愿意承认,其实是她无法原谅自己,她以为,要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说不定郭燕声和司徒姗就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程嘉言是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郭燕声从未爱过司徒姗悦。
两个人在这冷清的病房内焦灼对峙,程嘉言说了让他滚,他却站在那里没有动一下。
助理从外面拿了药回来,人都进了屋了,却看见里面情况不太对劲,赶紧又转身出去并带上了门。
空气在这渐渐诡异的七分钟开始凝固起来,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郭燕声扼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掰过来,两双绯红的眼睛看着彼此,他蹙着唇,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问她,“就说一句,我只需要你一句话,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没拿我当回事,假如你现在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完全不在乎我这个人,那孩子,你要不要,我也都不会再怪你。”
郭燕声的声音低沉有力,他说话的时候,嗓音异常沙哑,他所有的情绪都聚集在胸腔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也有可能彻底崩溃。
程嘉言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她没让自己哭出来,可眼泪骗不了人,她眨一眨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毫无征兆的,她的脆弱全部展示在他的面前。
他渐渐松了手,他往后轻轻退了半步,摇了摇头,再开口,那些怨恨早就变成了语气里的无奈,“一辈子这样相互折磨你会快乐吗?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嘉言,我们没有资格再任性了。”
那天郭燕声离开时落寞的背影一直在程嘉言眼中停留了很久很久,她是那样争强好胜的女人,又岂会让自己在男人面前服软?
她很爱他,就好像床笫之间明明被他折磨得歇斯底里,但她依旧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彻底的交给他,那种彼此贴合的感觉,那种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能上天堂的感觉,今生今世,也只有他能给她。
她强势了一辈子,她就快四十岁了,她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承认她在他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感情,她开不了口,她放不下身段。
程嘉言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皮肉底下青色的血管,想起那天晚上缠绵之后他用牙齿轻轻的啃那里,他说,四十来岁的女人了,你太瘦了,你不能这样跟年轻人一样追求苗条,在喜欢你的人面前,不管你是九十斤还是一百九十斤,你都一样漂亮。
他似乎很不会说情话,说到最后,在她鄙视的目光中,他说了一句很老土的话: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
郭燕声是温柔的,他有一副温文儒雅的面孔,但他又是强势的,他在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上他是那样的疯狂,他的疯狂,更让女人为之疯狂……
程嘉言难以抗拒这个男人,他身上两极化的性情更是让她欲罢不能,年轻时爱到极点她能搂着他强健的身躯说几句银荡的话,老了,没有精力了,脸皮更薄了,连申银都很难哼出一声,更别说那种难以入耳的话了,她只想好好的抱着他,由着他在她的身体里疯狂进出……
手机脑中突然想起,程嘉言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得回过神。
到时间吃药了,她从包里拿出那一包药丸,一粒一粒的摊在掌心里。
不由得叹气,自欺欺人真的很痛苦。
要是她当真不在乎这个孩子,在之前医生说她孕酮值偏低的时候,她就不会听医生的话,开了一个星期的黄体酮。
她发懵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想肚子里的孩子,想象他的模样。
是不是会像郭燕声一样,有浓密的黑发,狭长的、时而锋利时而温润的眼眸;
是不是会像郭燕声一样,手长脚长,黝黑的皮肤,会长得很高很高……
也许是个男孩儿,跟郭燕声长得像也好,一半英气,一半柔和。
如果是个女孩儿,还是不要像她,女孩子太强势没有糖吃,不讨人喜欢……程嘉言想,女孩儿要跟嘉好一样,跟琳琅一样,温顺礼貌,明媚阳光,那才会受男孩子喜欢。
苦涩的药丸咽下去,她的脸颊已经再次泪湿了。
想到刚刚郭燕声问她的那句话,她忍不住捂脸痛哭,都这种时候了,她还不忘痛骂,“这个贱人,是不是非得逼得我走投无路才甘心?!”
……
……
十月十日,天气晴。
今天早上顾佑礼直飞吉隆坡,五点三十起床,花一个小时晨跑,半小时给嘉好做早餐,半小时洗澡换衣服……七点四十,他一身制服拉着登机箱站在床前,目光专注且温柔的注视着床上闭着眼睛的嘉好。
他不知道嘉好是真的还在睡,还是已经醒了,他照旧在离开前蹲下去,伸手温柔的捻开她额前的发丝,亲吻她的额头。
最近的生活很平静,佑礼和嘉好就像一对幸福的情侣,他们在这所房子里愉快的生活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然后佑礼却越来越无法心安,嘉好现在越是对他言听计从,他就越是感到不安。
嘉好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跟着,便是关门声……她缓缓地掀开眼皮,指尖触摸着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温度和气息。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转头看着窗外晴空万里,内心一片平静。
昨晚佑礼跟朋友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来,说是有朋友过生日,高兴,就喝得多了些。
其实也没有喝太多,因为职业关系,佑礼在喝酒这方面一直都很克制,只不过平常喝二两的水平,昨晚估计是喝了半斤。
他酒量还是挺好的。
他回来的时候,嘉好坐在床上看书,一边看电视,他打过了招呼就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上了床坐在嘉好身边。
算算时间,有件事情他们应该有一个星期没有做了。
他靠近嘉好,因为带着酒气,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平时都没有的热量,以及力量,他坚固的双臂将嘉好困在胸前,用一种极具诱或的声音在她耳边小声低语,“想不想做?”
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嘉好从以往对这种事情的排斥,已经渐渐变得麻木,对她而言,是可有可无。
但她知道,佑礼是正常男人,他需要这种事情。
于是她点头,于是佑礼关了灯,被子一拉,将她整个人拉过去困在了身子底下。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他们犹如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他们能懂得对方所有的肢体语言……嘉好知道如何讨他欢心,知道如何才能让他快乐,她藏起所有的恐惧,只为让他满足。
太阳的光线渐渐照射进来,落在了嘉好的脸上,她眯眼,低下了头。
大姐怀孕了,身体不好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嘉好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大姐了,想趁给大姐送鸡汤的时候,多陪陪大姐。
从菜市场买了食材,花了三个小时熬汤,去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了。
嘉好照着二哥说的病房去找大姐,到了病房,发现只有大姐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四下张望,真的再无他人。
嘉好有些惊讶,“大姐,怎么你一个人?”
程嘉言从床上下来,不耐烦道,“那得有几个人啊?我是断手断脚了,得多少人来伺候我啊?”
“……”
嘉好叹气,还真是不大好沟通啊。
她把装鸡汤的保温桶放在柜子上,一边拿小碗给她盛汤,一边委婉的说,“其实女人,有时候别那么固执,也就不会那么累了。”
说着,她抬头看向那个皱眉也正在看她的女人,笑道,“大姐,我知道你是不想别人说你娇弱,所以才不让人来照顾你的,是不是?”
程嘉言从她手里接过鸡汤,连勺子都没用,端着碗直接喝了一大口,然后擦了擦嘴,“我压根就没问题,住什么院?那个阿善,真是反了他了,死活不让我出院!”
嘉好闻言便笑,“二哥还不是关心你。”
“得了吧,他关心自个儿媳妇儿还来不及,哪来那个闲工夫关心我!”
程嘉言几下喝光了碗里的鸡汤,把碗递给嘉好,“再来一碗。”
她是真饿了,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怎么进食,还是嘉好做的汤好喝,其他的什么都吃不下。
嘉好再给她盛了汤,扶着她过去坐下,然后问她,“大姐,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跟我说说吗?”
程嘉言拿着碗顿了一下,舀了一勺鸡汤喝进嘴里,这才说,“没什么打算,走一步是一步。”
“你喜欢孩子吗?”嘉好问。
“嗯。”
“既然喜欢,不管是谁的,都留下来吧。”
嘉好双手轻轻挽着大姐的胳膊,好言好语对她说,“就当孩子的父亲是个陌生人也好啊,但孩子是你的,你就有权利留下来。现在不是有很多不结婚的人都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怀孕吗,而且还得花很多钱,大姐,这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你应该好好珍惜。”
听嘉好说完,程嘉言已经没有心思再喝鸡汤了,心里百感交集,又无奈,又难受,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看着嘉好,过了一会儿,她小声的问,“嘉好,告诉大姐,你想生孩子吗?”
嘉好笑着,诚实的点了点头,“当然想。”
“是因为喜欢,还是……想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生孩子?”
“因为我爱他,我想看见他为人父时脸上的喜悦,所以不管我是不是喜欢孩子,我都想给他生。”
嘉好说话间已经将眼皮垂了下去,她唇角一抹无奈的笑意,让程嘉言看了就难受,她抬手按在了嘉好的手背上。
嘉好再次看向程嘉言,敛去了眼中的示意,她笑着说,“所以大姐,你们跟我不一样,你们有能力能生孩子,你们得珍惜,而我,就算自己不能生,看见你们能当爸爸妈妈,我也非常高兴。”
程嘉言的眼眶红了。
这几天她特别情绪化,特别容易哭,看着眼前的嘉好,她内心的疼痛不亚于昨天看见郭燕声。
“大姐,我和二哥,我们把那些事情藏了那么多年,我们就是希望你过得好。我们不愿意你痛苦,你明明就深爱着燕声大哥,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幸福亲手断送掉?”
嘉好一字一句的发自肺腑,她紧紧地握着大姐的手,这是她唯一一次敢这样直言不讳的跟大姐说起这件事情,以往,在大姐面前,郭燕声这个名字,她是提都不敢提的。
嘉好说,“司徒姗丧心病狂,她要我们一家人个个都痛苦,她要我们痛苦一辈子,她要我们所有人都下地狱,但老天眼睛瞎了那么久,总算是开眼了,总算是回眷顾善良的人。
二哥有琳琅,他很幸福;阿行有露莎,就算他再也无法像个正常人那样,露莎也没有放弃他;还有你,燕声大哥对你的感情从来就没有淡过,他一如既往爱着你,在他那里,他对你的感情从不会时过境迁,只要你还在,他对你的感情也就还在。
大姐,如果你和燕声大哥这辈子都没有在一起,那就如了司徒姗的愿,你愿意这样吗?你愿意你爱的人和你一样在爱着对方的同时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孤独一辈子吗??我程嘉好,大概这一生都只能这样了,我的人生不能圆满,但我希望我的家人圆满。
二哥要做父亲了,阿行和露莎很快也会结婚了,我不想大姐你的遗憾成为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所以,我想看见你和燕声大哥都好好儿的,只有你们过得好了,我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嘉好倾身抱住程嘉言,程嘉言泪眼婆娑的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十指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布料,抽泣着哽咽道,“傻孩子,你怎么可能不圆满,你有我们呢,我们好好的一个家,我们会永远幸福下去的。”
“我们拉钩。”
“什么?”
嘉好抬起头,在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咧嘴露出一抹笑来,程嘉言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已经用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嘴角那抹笑意变得狡黠,她说,“你得答应我,明年我的生日礼物,就是让我能抱上你肚子里那个宝宝,不然我不认你。”
……
……
又到了琳琅产检这天,一大早宋阿姨就陪她去了医院。
自从大姐怀孕,程嘉善公司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多,回家时间也越来越晚。
有时候琳琅睡得早,第二天早上他走得早,有可能二十四小时内他们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虽然男人以事业为重,可琳琅现在是孕妇,他最最想要的就是程嘉言的嘘寒问暖,哪怕只有一句简单的关心她都满足了。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她怎么就觉得这么奢侈呢??其实她睡着了的时候程嘉善不想打扰她,就悄悄地亲了她再睡的,她根本不知情,再加上孕期自身的心理负担较重,让她会觉得这个男人啊,是越来越不在乎她了。
“宋阿姨,你觉得程嘉善会不会趁我怀孕的时候,在外面来场艳~遇什么的?”
排队等着叫号的时候,琳琅突然这样问了宋阿姨一句,宋阿姨吓得不轻。
原本她就对程嘉善没多大信心,现在连琳琅自己都这么说,是很难让她不产生怀疑,“这个可不好说哦,你想啊,阿善长得又帅,又有钱,身边女人多这是事实,你现在大着肚子……哎还是不要想了,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较好吧。”
琳琅心里咚的一声,感觉宋阿姨越说越真的,不由得就有些没底气。
宋阿姨见她沉默了,看得出她情绪不是很好,心说完了完了,怪自己多嘴……“琳琅啊,你还是别乱想了,之前你不是还说你信任阿善吗?我每次说他老跟那些女明星闹绯闻,你都说是假的……”
“可你刚刚说得很对,他就是又有钱又长得帅,身边女人还多。”
琳琅调整好了心态,长长的呼了口气,对宋阿姨说,“姑且信他吧,他现在公司是真的很忙,我宁愿相信他把时间都拿去做生意赚钱应酬了。”
因为是很权威的专家号,在这里建卡的人很多,每天来产检的孕妇都是络绎不绝。
琳琅不想搞特殊,所以每次都规规矩矩的拿号排队,不过每次都要等一个多小时,身体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终于轮到她了,医生给她查了胎心胎动,也量了血压血糖体重,一切正常。
因为琳琅身份比较特殊,是融创传媒程总的老婆,医生对她态度自然很好,而且还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和琳琅聊天,了解一些琳琅的日常生活。
琳琅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还等了许多的孕妇,不由得就有些自责,她想下次来还是不要和医生聊这么久了,耽误了那么多人,有些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连她都这么累,那别人一定更累。
“这医生挺负责的,了解我那么多情况记录下来,但我觉得我在里面时间比好多人都久。”
琳琅在进电梯的时候对宋阿姨一说,宋阿姨就忍不住笑了,她家琳琅有时候还真是头脑简单,“琳琅啊,要不是阿善陪你来过一次,你觉得那医生会对你态度这么好吗,事无巨细的都了解了,你以为她对任何人都会这样吗?”
“……”
“哎这个社会啊,有权有势有多重要,很小一件事情就能看出来了,哎哎哎。”
“……”
琳琅反应过来之后,竟无法反驳。
两人出了电梯,准备去停车场。
别看宋阿姨五十来岁了,开车很是稳当,琳琅这种孕妇比较喜欢坐她开的车,程嘉善到底年轻气盛,有时候车速又要对得起他几百万的跑车,在琳琅怀孕以后,尽管他已经尽量开得很慢了,琳琅还是没有安全感。
这完全是她心理作用,孕妇总是比一般人更胆小而已,其实程嘉善自从她怀孕之后开车已经开得很慢了……
“程太太?”
琳琅和宋阿姨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一道陌生女声传来,琳琅愣了一愣,和宋阿姨一起转过了身来。
于是,宋佳璇那张年轻姣好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前,她摘下了墨镜,笑看着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