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市里,我强撑着给张红军几人做了一桌好席面,小脚老太太第一次吃我做的东西,高兴的泪花花的,当然不是因为我做的饭好吃,而是因为我特意做了几道浙城的风味,老太太几十年没吃到了,可不感动的泪眼汪汪的。
结果转头就看见我惨白的脸色,担心的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强笑着拒绝了,胡建军张红军几人见了,不好说什么,只毛薇站在我身边,一会抱抱我,一会拍拍我的肩,力求让我知道,她一直在我身边。
直到我送走几人,老赵叔忍不住跟老太太说了,回去就听见老太太咒骂:“什么脏了心肝烂了肺腑的玩意儿,这种人退回去都是害人,就该把他们下放到最苦最累的地方去做劳力,省的每天闲得慌尽想着害人了!”
我看了一眼一副你会说你多说一点的老赵叔,再看看和蔼老太太秒变尖酸刻薄的老太太,我有些头疼,赶紧揉揉自己的额头,最后有气无力的说道:“叔,阿婆,我先去歇一歇,碗筷就放着或是灶房里,等我起来洗。要是我傍晚还没起,就叫叫我,你俩别自己做饭啊。”
叮嘱完了之后,我就回去休息,往床上一躺,几乎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恢复意识,睁开眼发现房间里黑漆漆的,身体感觉十分虚弱,还有些冷意,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就冷了。
强撑着起来,院子里静悄悄的,院门大门都上了锁,往灶房一看,也是干干净净的。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两位老人家心疼我身体不舒服,还是担心他们自己洗碗搞卫生可能还自己做饭了。
看了看矮楼里没什么事,我就上楼睡了。
小老太太姓叶,自幼父母双亡,她没有名字,长大之后,她因为模样好,流落风尘只为讨一口饭吃,那时候她有了一个名字,叫琴韵。但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很快找了一位军官嫁了过去,一开始日子过得倒还顺意,军官丈夫对她很好,还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霜萍。可这种好日子没多久因为战争原因,军官丈夫被迫退回老家黑省,小老太太跟着丈夫回到黑省,才知道丈夫原来早有妻室子女,她竟然成了一个妾室。
也是,谁会对一个风尘女子有真爱呢,她不过是个玩物。
小老太太开始过着绝望的日子,后来又因为被正室的子女撞的流了产,就更加没有了生的希望。
可是没想到,她还活着,她的军官丈夫就战死了。
那位军官,虽然站位不对,却是为了保护黑省的子民不被侵略者伤害而坚决战斗,最后为了守城力战而死,所以当年在黑省,他还是很有威望很受百姓爱戴的。
他死后,他的遗孀和子女都得到了很多照顾,原配也没为难她,给了她一间带着小院子的矮楼,就回到娘家去了。
这时候小老太太才知道,原来原配的孩子真的不是故意伤害她的,那个孩子只是过于顽皮,结果不仅害的姨娘流产,还害死了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顽皮,一辈子都陷入那种悔恨之中。
建国之后,大领导得知军官家属的情况,亲自接见慰问,原配家世不错,丧夫之后虽然艰难了点,但好在也熬了过去,儿女也长大了,各有各的能力。那个曾经伤害到小老太太的孩子这时候也长大了,就提起了小老太太,虽说是妾室,但人家也是在外地明媒正娶,是个为人正派,清清白白过日子的人,可怜幼年失孤、中年丧夫、一生无子,大领导看了也落泪,亲自给了小老太太五保户的待遇,再三叮嘱下面的人,小老太太是烈士遗孀,要好好照顾为其养老。
也算是让小老太太终身有靠了。
小老太太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但我感觉,她还是很喜欢霜萍那个名字,她跟她的军官丈夫,还是有或者至少是有过爱情的,只是终究后来走到了分离。
等我再次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了,我出门的时候,听见小老头和小老太太在小声说话,说的好笑死人了。
小老太太说道:“什么?你还有零花钱?你有多少零花钱?”
小老头特别骄傲的说道:“我闺女每个月都给我两毛钱呢!”
小老太太不阴不阳的说道,“哦,那还挺多。”
小老头又说道:“可我闺女,衣食住行都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连嘴边的小零食小糕点都少不了,我真是没地方用了。”声音里竟然还带着遗憾。
小老太太立刻说道:“没事,你现在就有地方用了,闺女不让咱自己做饭,那你拿你的零花钱去买吃的吧,咱们一把年纪了,可不能饿坏了自己,让小闺女担心还得受累照顾咱们。记得多买点,买好点,小闺女醒来怕也饿了。”
小老头疑惑的挠挠头,大概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又没想起来,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只好乖乖听话,于是捏着我给他做的小钱包,准备出去买东西。
我既然醒了,当然不能让他出去买东西了,赶紧叫住他,“叔,别去了,我醒了,我好饿呢,你帮我拿点柴过来,我赶紧做饭。”
老赵叔听了,赶紧去院子里的柴棚拿柴生火,我正准备去拿食材,却听见小老太太说道:“我听说你每个月都给小赵两毛钱?”
我点头。
小老太太昂起头,一脸傲娇的说道:“你也得每个月给我两毛钱!还有,你也得给我做个小钱包!这样才公平。”
我原本有些吃惊小老太太的话,但又听到小老太太傲娇的说要公平,突然之间,没办法拒绝了。只能被迫扬起甜笑,点头说道:“这几天就绣给你,钱到时候就放在小钱包里给你。”
小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头,放我去灶房做饭。
我还是有些虚弱,只随便煮了点疙瘩汤,三个人随便吃了,但小老太太怎么也不让我去洗碗,赶着老赵叔去洗碗,虎着脸说道:“你这丫头,才发了热起来,还得多休息休息,这么大个人,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呢?”
我?我惊讶的看向小老太太:“我发热了?”
小老太太才说道:“是呀,昨儿你说不舒服去睡觉,后来呀,来了个小伙子,非要去看你,小赵可生气了,但是让他去了,结果他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打水,说你发热了。”说着,她看着我一脸暧昧的笑道:“你不记得了?你还抱着人家在人家怀里哭呢,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哭起来咋那么惹人稀罕?一点声儿都不敢出,只一个劲儿的默默流泪,别说人大小伙子了,就是咱俩这老头儿老太太都心疼的不行。”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赵叔是不可能随便让个男人进我房里,也不可能让我在男人怀里,这个男人,只有可能是沈听景。
沈听景怎么知道我住这?我搬家的事情,还没来的及跟他说···好吧,是我还没准备好跟他说。
骤然听说他过来了,我有些茫然,然后下意识的问小老太太:“他什么时候走的?”
小老太太说道:“照顾你到半夜,才赶回去的。”
半夜呀,所以,我半夜突然醒了,是因为他走了?
小老太太强制我回去休息,不过我还没休息,就听见有人敲门,刚洗完碗筷的老赵叔跑去开了门,门外是沈听景。
老赵叔脸色臭的很,给一种他正在后悔刚才怎么就洗了碗的错觉。不过不管老赵叔脸色怎么臭,他还是让沈听景进来了。
沈听景关上院门,走近了才发现站在堂屋里的我,下意识露出了温柔的笑。
小老太太立刻拽着老赵叔出门,说什么也要老赵叔花光零用钱。
沈听景见小老头小老太太走了,才走近我,伸手摸摸我的额头,轻声问道:“好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我瘪瘪嘴:“没力气。”
沈听景听我下意识的撒娇,神色更加柔软。
我回到床上躺着,沈听景坐在床边给我盖上被子,才轻声问道:“我问过村里人了,只说有个知青打算害你,用心险恶,但你也不至于直接吓病了。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我闭上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付知青,她很奇怪,我没见过她几次,但每次见她,我都能听见一个奇怪的疯狂尖锐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疯狂的诅咒叱骂,但我也从中听出了一些事情。她说,那个想要害我的白知青是什么女主,张红军大哥是男主,而我是什么国民白月光,活在别人话语中的人物。她还说,白知青会骗我出门,然后我会被那个猎户欺辱,被迫嫁给他,然后被他虐打而死。”说着说着,我眼角流下泪来,委屈的带着哽咽的小奶音接着说道:“我一开始是不信的,真的,我第一次听到她说的时候是年前,当时我就想着,就算我被欺辱了,我也不可能会被迫嫁给他,大不了我就病退回家,我要是出了那种事,大队长不可能不给我开病退的。可是···付知青说完了,村里人都说,白知青真的认识了那么一个猎户,后来,他们还真的有人说,听见白知青和猎户商量在江北村做些什么事情,当时那个猎户,就在江北村里,白知青还让韶光的弟弟来叫我···”
我说不下去了,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昨天不走,如果我没一心想去市里工作,没有努力一把去争取市中学的工作,那么昨天,我会怎么办?
我太自负了,我只想到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甚至嫂子和姐夫,都是非常宠爱我的,我是在所有的爱里长大的,陆妤跟我说,我天生有一种魔力,她当年其实很排斥家里出现一个妹妹,而且我小时候又蠢又吵,跟个只会哭的小白痴一样,可她一边嫌弃我,却会在爸爸妈妈忙着工作的时候,就开始学着照顾我哄我,而只要我露出甜甜的笑,再甜甜的叫几声姐姐,她就一点气都没有了,只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我眼前。
我觉得即使我真的出事,也有家人给我做后盾,即便我回去可能会对他们造成影响,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有事,第一件事不是回去找他们,他们才会怪我。
可是我却忽略了,万一我真的出事了,也只有他们会痛彻心扉。
我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验证这些没有影的事儿?
沈听景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他的呼吸声却渐渐粗重低沉,他轻轻的,用微微颤抖的手,抚在我的头上,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温暖的话:“别怕,小婳儿,没事了,没人可以伤害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沈听景也有一种魔力,他的手,仿佛可以托住整个世界,当他的手抚摸在我的头上,总是让我非常的安心,就像小时候,在爸爸的怀里,就好像身处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