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发白的上衣,穿在这个人身上,却不显陈旧。
反倒被他饱满健壮的身体线条衬出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抬头望去,那个比姜晚吟高出不少的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擦着头发。
朝阳下,被清水浸润的粗硬发丝被男人动作压平又弹直。
细小的水珠在空中弹出一个个小小的弧度,又重新落回发间。
配上这张棱角分明的脸,虽然冷淡了些,却像清晨沾了露水的野草,带着一股难言的蓬勃感和野性。
姜晚吟小幅度地撇撇嘴,差点没回过神。
爸爸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能俘获妈妈的芳心。
孟寻洲一夜未睡,洗了头刚清醒一些,就被小姑娘这么盯着看,不由得微微蹙眉。
“我很奇怪吗?”
姜晚吟骤然回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有没有!”
要说奇怪,应该是她这个盯着人家看的人奇怪才对。
姜晚吟清了清嗓,记着姜婵音的账,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孟大哥,我来找孟溪。”
孟寻洲“嗯”了一声,转头把刚吃完早饭的妹妹叫了出来。
孟溪一看是姜晚吟,快乐的小鸟一样,张开双手就扑了过来。
“晚吟姐姐!你来接我呀?”
姜晚吟笑着接住她。
“是呀,都准备好了吗,咱们要出发喽。”
“准备好啦!”
孟溪笑着应答一声,给了自家哥哥一个气呼呼的眼神,牵着姜晚吟的手转头就要走。
——从昨晚回家开始,她对孟寻洲一直就是这个态度。
孟寻洲也知道小丫头是在为姜婵音抱不平,并不和她计较。
放在平常的情况下,他也就不说什么,直接放人离开了。
可想到昨晚……
孟寻洲上前一步。
“等等。”
姜晚吟和孟溪同时回头。
就见孟寻洲沉着脸,格外严肃认真地叮嘱。
“你们几个女孩,最好一直待在一起。”
“记住,一定不能落单,只要天擦黑了,就不能再走小路,更不能走夜路。”
这也算是做家长的日常叮嘱了。
姜晚吟没有多想,点点头,只当他是想起了姜刚烈的事,放心不下孟溪。
姜晚吟点点头。
“放心吧,我们既然把小溪带出去,就一定会保证她平安的。”
谁知孟寻洲却严肃地看过来。
“不光是小溪,还有你和……”
他语调一顿,声音微沉,微微别过视线。
“这话,也请你代为转告姜婵音,不用提我的名字。”
姜晚吟“啧”了一声。
“孟大哥,你看我长得像会咕咕叫的吗?”
孟寻洲:??
姜晚吟:“我又不是信鸽,你们俩的事,你要是真放心不下,就自己去跟婵音说,我可不替你们传话。”
孟寻洲:……
他扭头,眼神示意自家妹妹。
孟溪看了看姜晚吟,也翅膀硬了似的,学着她的样子昂了昂下巴。
“小溪也不会咕咕叫,小溪也不说,哥哥要说自己说去!”
孟寻洲:……
他看了看姜家的方向,皱了皱眉。
半晌,他轻叹了口气,朝姜晚吟使了个眼神,将她叫到一边。
姜晚吟本以为他还想继续劝说自己替他传话。
正想拒绝,就听他突然说。
“昨晚,王老八那三个人,试图潜入我家。”
第一句,就如平地惊雷,把姜晚吟听呆了。
紧接着,孟寻洲将昨晚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我怀疑,他们并不是图财,而是……”
图色。
只不过姜家人多,姜晚吟打人又彪悍,他们应该是没敢先招惹,就选了只有兄妹俩的孟家。
他们挑在夜深人静,人睡得最熟的时候动手。
如果孟寻洲警觉性差一点,睡得熟一点,门并没有加固。
说不定他们就已经潜入了孟溪的房间。
他们把小姑娘的嘴一捂,往外一拖,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姜晚吟听得脊背一凉。
“这三个小混混,简直胆大包天!”
孟寻洲:“所以……”
“我现在就回去跟姜叔钟婶他们说,也让他们把门加固一下。”
孟寻洲正要放下心,就见姜晚吟扭过头来又补了一句。
“但婵音那里我还是不负责传话,你俩感情的事儿我可不掺和。”
“你但凡心里对她有那么一点担心,就早点去和她说。”
“否则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就追悔莫及了哦。”
孟寻洲一噎,莫名头疼。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向姜晚吟。
“晚吟姑娘,我明白你想撮合我们的意思。”
“但我昨天也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这样的人,只怕一辈子没有翻身机会,我不想……”
姜晚吟抬手打断他。
她早就忍不了了,干脆和他明说。
“你大概不知道,从明年开始,国家会逐步开放私人经营。”
“并且,下放的人都有机会回到原本的岗位,下乡知青也会全部回城。”
“这些什么成分,什么歧视,都会随之消失。”
“社会会产生重大改变,会逐步走向更加平等,不会再有人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姜晚吟直直地望向他。
“所以,请不要再把这些事当做借口。”
孟寻洲愣住。
姜晚吟说的这些,他想都不敢想。
听完这些话,他甚至想笑,想问她是不是还在做梦。
可姜晚吟刚刚的语气是那么笃定,此刻的眼神是那么坚定认真。
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孟寻洲恍惚了一下,下意识想。
她说的……会是真的吗?
不,这怎么可能?
几乎从小一直跟随他长大的东西,这些事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姜晚吟一个小姑娘,又没有公职,她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些?
孟寻洲眉头皱起又松开,似乎在嘲笑自己刚刚那一瞬的天真。
姜晚吟轻笑着歪了歪头,观察着孟寻洲的表情。
“不信吗?”
“不然我们来打个赌吧。”
孟寻洲看过来,冷淡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疑惑。
“打赌?”
姜晚吟点头:“就赌我刚刚说的这些。”
“如果我赢了,这些都发生了,从今往后,无论大小事,你都要无条件听我和婵音的,怎么样?”
这件事就已经够荒谬了,还打赌?
荒谬至极。
孟寻洲本想拒绝。
可对上小姑娘澄澈认真的眸子,心底的某一块又悄悄动摇了。
万一她说的这些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