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怎么了？”
张麒问道。
“之后，铁头按计划将保单偷了回来。”
贺强说。
“可是，他去保险公司索赔的时候才知道，这份保单要理赔，必须得见到我的尸体才行。”
高一凡听过张铁军同保险客服的对话录音，知道这是张铁军的理解。
“所以，那天铁头回到家，脸色极为难看。”
贺强想起当日的情形，心中还有一丝恐惧。
张铁军沉着脸，对贺强说：“你说怎么办吧？”
贺强勉强赔笑：“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我死了吧？”
他本以为张铁军听了这话，会立马回应“那怎么可能”。
可是，张铁军竟然没有吭声。
贺强一愣：
“铁头，你什么意思？”
张铁军闷声闷气的回道：“什么什么意思？”
“你真打算让我去死？”
贺强难以置信。
“我没那么说。”
张铁军依然板着脸。
“只是大家为了这件事，折腾了这么些日子，没想到最后功亏一篑啊。”
他斜眼看了一眼贺强，眼神之中，有几分抱怨。
贺强也不吭声。
他觉得此刻同张铁军，无法沟通。
两人都不再说话。
此时此刻，贺强似乎读懂了张铁军的心思。
而张铁军，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外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有些恐怖，有些暴力。
终于，张铁军道：“算了，这件事，就此为止。你回去吧。”
贺强松了一口气。
铁头毕竟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不会对他动杀心。
贺强想了想，道：“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步了，我们再想想办法。”
张铁军对此没有反对：“那你先休息吧。”
他说道。
他转身进了房间。
贺强躺在沙发上，他又拿出了那张全家福。
这张全家福，他一直装在皮夹里，随身带在身上。
李兰非要将全家福印在手机壳上，他觉得十分别扭。
每次出门拉货，他都将手机壳取下。
但他并不是不想念家人。
他有他的方式。
那不是一种，要向全世界宣泄的方式。
他爱他的家人。
他自己知道就好。
贺强将照片放在枕头下，枕着这张全家福，慢慢进入梦乡。
半夜时分，李兰带着孩子们进入他的梦乡。
“贺强——”
李兰面色凄苦：
“你为什么不回来？”
“兰兰，我——”
“贺强，你不在了，我和孩子们也不想活了。我这就带他们来找你。”
“兰兰，你不要做傻事。”
贺强慌忙阻止。
李兰凄然一笑：“你等等我们。”
她带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去。
贺强忙去追赶。
结果一个踉跄，他惊醒过来。
睁开眼，面前是一个黑影。
贺强吓了一跳：“谁？”
那人没有说话，挥着什么东西朝他头部袭来。
贺强伸手一挡，那东西砸在他的手上。
那是一把铁锤。
贺强忍痛，伸脚一踢。
对方“哎呀”一声，吃痛倒地。
这一声“哎呀”将贺强完全震惊。
那是张铁军。
他竟然趁他睡觉的时候，拿了铁锤来袭击他！
他想要他的命。
“张铁军！！你是不是疯了？”
贺强怒骂道。
张铁军此刻站了起来。
黑暗中，贺强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
他还是对他，动了杀心。
“贺强，你不死，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张铁军冷冷的说道：
“所以，为了大家，你就牺牲一回吧。”
他再次抡起了铁锤。
铁锤夹着风，朝着贺强袭来。
贺强本能的避开。
但张铁军没有放弃，又继续抡着铁锤发动攻击。
贺强在黑暗中闪躲，但还是被击中了好几次。
血，从他的伤口处涌出。
他心中绝望至极。
没想到他最好的朋友，竟然要他死！
终于，在张铁军再一次袭来之际，贺强抓住了那把铁锤。
他死死的抓住不放。
张铁军同他抢夺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黑暗中，只有急促的喘息声。
贺强逮准机会，伸脚一踢，踢中了张铁军的要害。
张铁军吃痛倒地。
他松了手。
贺强没有犹豫。
这一刻，他犹如猛兽附身。
他没有理智，满头满脑都是一个念头：
今天张铁军不死，那就是他死。
如果非得要死一个，那就必须是张铁军，不是他贺强。
他抡起铁锤，像之前张铁军对他那样，狠狠的击在了张铁军的头部。
张铁军闷哼了一声，没了动静。
贺强瘫坐在地上。
他此刻有些后怕。
他真的杀了自己的兄弟。
他满心惶恐，又后悔起来。
不该这样，不该是这样——
黑暗之中，贺强浑身发着抖。
现在该怎么办？
他脑子乱糟糟的一团，根本没有主意。
【是他先想杀我的。】
他安慰自己。
想到这一点，贺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了，张铁军先想杀他的。
他想杀他，是为了骗保。
现在张铁军死了，那份保险——
就在此时，他以为已经断气的张铁军，竟然又哼了一声。
他还没死？
他还有一口气？
贺强刚刚恢复的一丝理智，又复消亡。
不行，张铁军不能活！
他不能活！
他冲了过去，用双手狠狠的掐住了张铁军的脖子。
张铁军伸手想阻止他，但他经过刚刚的一番激斗，哪里还有力气。
“强——子——”
他最后喊了一声。
贺强不为所动，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张铁军彻底不动了。
贺强却依然没有放手。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过了仿佛一个世纪，直到他精疲力尽，他才松开了手。
此刻，张铁军的尸体，已经冰冷了。
他死了。
贺强继续说道：
“之后，我将自己的衣服同他换上，又将手机等物品，放进他的口袋之中，
再趁着夜色，将他投入河里。”
他将张铁军伪造成自己，期待他能被当做自己，获得保险赔偿。
一切都很顺利。
张铁军的尸体，在不久之后就被发现了。
而那时他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仅能凭一些私人物品来辨认。
贺强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他给李兰打电话，想告诉李兰一切，让她去找保险公司索赔。
可是，李兰却一直不接电话。
无奈之下，他只得冒险去家里找她。
可是，当李兰醒了。
贺强却又害怕了。
他怕被人发现他没死，保险的事会功亏一篑。
他最后还是落荒而逃。
贺强抬起头，望着张麒和高一凡：“整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
张麒快速的记下了最后一个字。
他放下笔，看着贺强：“你杀死的，不仅是你的兄弟，还有你的妻儿！”
贺强没有回应。
张麒叹了一口气，起身对高一凡说：“高队，我去通知检方。”
高一凡点点头。
张麒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贺强和高一凡两人。
贺强又突然开口：
“我有努力在工作，我想靠勤劳致富。可是，这个社会没有给我机会。”
他平静的说道。
“我没有想过要搞出人命，我——我只想给妻儿好的生活。”
他看着高一凡：“我这样想，错了吗？”
高一凡摇了摇头：“你这样想，没有错。”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用错了方法。”
贺强的脸色，逐渐逐渐惨白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他问高一凡。
“我去哪里挣这么多钱还债？”
那是八十万，对于他这样一个普通人而言，一辈子恐怕也挣不了。
高一凡这一次没有回答贺强的问题。
因为他也没有答案。
这个社会早已变得光怪陆离，不是他认知中的样子。
在打算骗保前，贺强只不过想付出辛勤的劳动，以换取妻儿的幸福生活。
他那时又做错了什么？
错在太过单纯，受骗上当？
错在生为底层，无力反抗？
他对此，没有答案。
贺强被重新关进了拘留所。
他将在这里等待检方对他的起诉，随后迎来法庭对他的审判。
但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躺在小小的监室之中，望着高墙之上，那扇小小的方窗。
窗外，是一轮明月。
曾几何时，李兰也对着着同一轮明月，述说着对他的相思之情。
他现在是听见了。
“兰兰，妮妮，虎儿——”
他在心中默默喊道：
“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他坚信，在另一个世界，他会再次见到妻子和一双儿女。
这个世界终于是将他们抛弃了！
但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他们一家四口，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谁又会知道呢？
贺强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