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前行,沿着官道穿村过寨,走了几十里,在路上打了两回尖,傍晚时分,来到一个美丽的小湖边。
索小姐道:“到了。”
憨牛把车停下来,解开缰绳,让马匹休息啃草,举目四望。这是个盆地似的平原,数里之内并无山峦,在这样的地方如何打猎?
打野兔子吗?打野兔子也用不着跑这么远。
但是憨牛也不问。他心里打定主意,一切听吩咐就行了。多嘴无益。
索小姐道:“这个湖叫做老龙湾,据传说,水里有条老龙,专门在傍晚的时候出来吃人,师兄,你害不害怕?”
憨牛笑了笑,摇摇头。
一个挑着草捆的农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到了近前,把草捆放在一旁,朝着索小姐打了个立正,摆出一副军人的姿态,说道:“报告小姐,套子已经设好了,弟兄们正在湖边埋伏。”
“知道了。”索小姐淡淡地点点头,“你去吧,把烧火棍放在这儿。”
那农夫又打个立正,转身离开。
憨牛心里一动。他当过兵,知道索小姐说的“烧火棍”,指的是步枪。拿眼睛瞟了一眼那捆草,憨牛立刻就心里有数了,草捆中间绝对藏着一支枪。
索小姐对憨牛说道:“师兄,你要是不累的话,咱们到湖边转转,那里风景好得很。”
“嗯。”
憨牛答应一声,上前一步把草捆挑起来。
三个人朝着湖边走。索小姐指着天边的晚霞,用感慨的语气说:“你们看,湖畔霞光,多美,云彩映在水面,就像在天地之间搭起了彩桥,真好看。”
憨牛对于风景之类不感兴趣,只简单“唔唔”了两声。
索小姐却是兴致颇浓,连蹦带跳,显出一股小女孩的活泼之态,“太美了,霞光洒在湖边,那些芦苇就象在画里,不,比画里美多了,什么样的画面,都不如自然之美,多纯净的色彩,多柔和的光晕……”
憨牛微微笑。
眼前这个张着手奔跑跳跃的女孩,看上去就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可谁又知道,她正在指挥军队打仗?
憨牛完全能够肯定,即将的“捕猎”就是军事行动。
猎物,是敌人,而不是动物。
……
他们进入芦苇丛中。
苇子长得很茂密,高处有一丈多高,人钻进去,立刻就隐藏得很严实。
索小姐选了块高坡,停下来。
她拨开芦苇,向远处张望。
透过芦苇的缝隙,相隔一百多步,是湖边的渔码头,有一道石头垒砌的台基,两三个卖鱼的渔夫,戴着宽大的斗笠,坐在台基上,守着鱼篓抽烟。
“师兄,坐吧。”
“呵呵,青果,咱们就在这儿欣赏景色吗?”憨牛开玩笑道。
索小姐也笑了,“怎么,你嫌景点不好么,渔码头那边有水色,有人烟,多散淡的画面啊。你别要求太高了。”
“哪里,我是出家人,色是空,空是色,再美的景色,都是虚妄。”
“师兄,你修行得够深啊。”
索小姐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憨牛聊着天,眼睛却不错眼珠地盯着渔码头和伸向远方的小路。
她在等着“猎物”。
小菊默默地解开草捆,从青草中拿出一杆步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和枪机,推上子弹,把保险关上。
憨牛看到枪的时候,心里一阵痒痒,他对枪有一种特别的喜好,当初在燔阳,拿枪打仗的情景,全都浮现在心头。现在瞅着那支明光锃亮的钢枪,很想摸一摸,抵在肩头。
小菊瞅瞅他。
“青花,你会打枪吗?”
“会,我在北边当过兵。”
正在这时候,渔码头的方向,顺着小路走来两个人。头前是个穿粉色短袄的年轻女人,头上包着花头巾,脚步轻盈,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子。后面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绾着裤腿,肩上背着个竹篓。
看情形,像是一对小夫妻,来码头上买鱼的。
憨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男女,说不清什么原因,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对劲。
忽然索小姐在旁边捅他,“喂,你看那个粉衣服女的,漂亮吗?”
憨牛笑道:“我是出家人,她漂亮不漂亮,在我眼里跟骷髅是一样的。这叫做‘美女骷髅’。”
“是吗?那你看我也像是骷髅了?”
“这……你别瞎联系。”
“注意,目标就要出现了。”
这时候,那对小夫妻已经走到渔码头的石头台基前了,粉衣女正向坐在渔篓旁抽烟的人询问着什么,似乎在讨价还价。
又有两个人,走进视野。
这俩人,径直朝着那对小夫妻走过去。头前是一个胖墩墩的汉子,三十来岁,手里拎着一把鱼叉,看模样像个渔夫。后面的人肩上扛着个锄头似的物件,只是锄尖用麻袋包起来,显得怪里怪气。
憨牛凝神观察,当他看清楚拿鱼叉的胖子面容时,不禁勃然大怒!
这人原来是孙胖子!
就是他当兵时候的班长。
他带着自己来伏击索小姐,失败后不顾自己安危,逃跑了。
这家伙,凶恶狠毒,憨牛在他身上吃过不少苦头。
他奶奶的,王八蛋,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憨牛怒火中烧。
忽听索小姐命令道:“小菊,这么远的距离,打得准么?”
“嗯,试试吧。”小菊答应着,把那支步枪拿起来,抵在肩上,朝着渔码头的方向瞄准。
憨牛鼓起勇气,说道:“青果,能不让我打?”
“你……”索小姐疑惑地望着他,“你行吗?”
“我打过猎,枪法应该是没问题。”
“好,”索小姐断然说道:“小菊,把枪给他。”
憨牛接过枪来,当他的手接触到枪管时,那股冰凉爽滑的感觉,简直太舒服了。
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兴奋。
枪,他终于又摸到枪了。那种对于枪支特殊的嗜好,令憨牛浑精神一振。
这时候,渔码头那里,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挎篮子的粉衣女,也不知道和卖鱼人说起了什么,边说边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腰身轻轻摇摆,姿态柔美,十分动人。
索小姐凑在憨牛耳旁,小声说道:“你看见那个提鱼叉的胖子了吗?”
“嗯。”
“对,你看……他冲着女的走过去了,他要抓人了。你瞄准他的脑袋。注意……”
索小姐判断得,一点都不错。
只见拿鱼叉的孙胖子,猛地向前跨上一步,握着鱼叉朝粉衣女冲去。
而他身后扛“锄头”的人,也把“锄头”持在手里,顺手一扯,把麻袋扯掉,露出杆头的一支铧犁状枪头——那是一把铁铧犁枪。
铁铧犁枪迎风一晃,脚下一窜,冲向粉衣女后面背竹篓的小伙子。
他们俩同时发难,动作很快。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突然发难的时候,在远处的芦苇丛中,有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瞄准。
憨牛沉着的托稳枪身。
准星微微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