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上午,赵琦就找过来。
常威让他等一下,手里的文件先看一下,不是故意晾赵琦,周一局里下发一个报告,让他心里犯嘀咕。
《农业报告》,主张建立严格的生产责任制,实行队(生产队)包产,组包工,田间管理包到户;对一些特殊的技术活,可以实行联系产量超产奖励的个人责任制。
这个报告,不能跟风,8大十会的时候就是被批判的单干风。
今年这个风吹的东倒西歪的,好多屋顶被吹飞了,站哪里都容易被砸破头。
等赵琦泡了一杯茶端过来,常威发现一入神,过去半小时了。
带着点歉意,“赵琦,让你久等了。”
“您工作忙,我等您是应该的。”赵琦非常礼貌和有规矩。
“供销科不适合你,过来给我当专职通讯员和文字秘书怎么样?”
赵琦愕住了,常副书记聊天不走寻常路呢。
“合适吗?我能干好吗?”
“把吗去掉,你合适,回去交接一下,我跟你们科长说一下,厂办发个转岗通知就行了。”
常威去年就可以配个通讯员,厂办二科一个看中的都没有,武红英和管秘书都投靠了方厂长。
投机分子罢了,看不懂高层的动向,投机就是一场赌博。
“常书记,我跟您汇报下昨天我调查的情况。”
常威扔了一根烟给他。
随着赵琦的叙述,丁家人的百态在常威脑中一一描摹出来。
丁家老太太和老爷子老年间有点小产业,没有参加G命的普通群众。
丁父和丁母解放前是延安的办事员,属于大后方,到解放后,因为读过书有文化,也有了点地位和小权力。
丁哲伟从小在父母和两个姐姐呵护下,懂进退,讲礼貌,爱干净,俗称的别人家的孩子。
阮虎说丁哲伟娘们唧唧的小白脸,赵琦眼中的乖孩子。
丁家这是把丁哲伟当女儿养呢。
幼儿园、小学、中学到大专都是家里安排的,常蕤也是姑姑介绍的。
乖乖仔这次偷偷反抗了,竟然想拉着常蕤叛逆一次,想先斩后奏领了证,再跟家里摊牌。
拿常蕤当什么?当成他的底牌和底气。
丁家父母被人撺掇,悄悄站队支持一方。(自己理解,不解读,一切不利于团结的言论不能写。)
这一方跟闻书记背后的一方正在博弈,8大十会召开在即,朋d串联,形势波诡云谲。
最关键是丁姑姑和闻书记这两派,都属于被大风吹飞的,天上下刀子了,两条鬣狗还在抢一块腐肉,吃枣药丸。
常威知道大致的走向,又不能现身说法,告诉别人应该怎么样?
个人的力量太渺小,时代的洪流下,生存能力还不如暴雨中的蚂蚁。
昨天丁哲伟被强行关在家里,禁止跟常蕤见面,一切等到九月底会议闭幕。
也好,让两个爱的昏天黑地的、头脑发热的冷静冷静。
常威想到这里,又询问了赵琦对工作的看法和想法。
条理清晰,权重大小拿捏的都不错,值得培养,后面常威要迎接挑战,需要后方有个人帮他稳定纪检的工作。
需要岳虹、霍启发、林森外部联合,也需要赵琦这样的细心大管家。
“回去交接,今天梳理清楚,明天过来,晚上回家思考下纪检工作的难点重点,查缺补漏。”
常威拿出一沓写了大纲的工作纪要,不言而明,赵琦给我熬夜加班吧。
赵琦激动站起来,双手接过纪要,迈着自豪的步伐走了
这年代的年轻人真好,强制加班还这么快乐,图啥呢?
赵琦调过来当通讯员还有一个好处,常威上班时候也能写毕业论文。
夏天的四九城人心浮躁,常威暴躁异常。
霍启发这个月天天在外面跑,寡妇的事让他左右为难,暴躁的花爷让他提心吊胆。
陈五常因为一件事没办好,恰好常威到仓库查看上半年核准数据,劈头盖脸骂了一个小时,陈五常脑袋都快钻裤裆里了。
宁一子只敢托达叔传话,盖老大彻底不来了,什么事就让盖老二转达。
林森、刘文明和季昌季庆就倒霉了,在单位躲着常威走,躲不过就被当场骂一顿,不争气,不上进,浑浑噩噩,怎么参与红色主义建设。
简直就是废物!
郑苗苗第四次修改纪检审查报告,人事科、后勤科、供销科,一周被警告两次,学习红色主义不积极,汇报思想不积极。
工会和党支部被约谈,肉联厂第一次六点多,所有办公室亮着灯不下班。
全体都在核对数据,修改报告。
常副书记提出红黄牌警告,两次黄牌变成一次红牌,当年取消优秀先进评选,年终奖取消。
三张黄牌取消晋级,两张红牌走组织程序,借调到周边郊县,深入基层参加学习和劳动。
思想亮红灯两次的,直接开除。
肉联厂这个月气氛非常紧张,生产效率提高一成,每次开会王书记和方厂长都简单做下介绍,最后常威点头就通过,不说话就下次再议。
岳虹找过常威,直言说肉联厂里常副书记不高兴,全厂职工心惊胆战。
闵玉山跟廖湘抱怨,他本来就想舒舒服服吃红利,现在也被安排任务,隔三差五要去黑市核对物资。
该死的丁家,威哥不高兴,四九城鸽子市和黑市都跟着哆嗦。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心情不好的常威,就是因为陈教授反复驳回他的毕业论文。
穿越过来的骄傲被批的雨打风吹去,陈教授变成阎罗殿判官。
好一似雨疏风骤,岳父实在难哄。试问陈教授,却道狗屁不通。知否?知否?论文如此困窘。
常威被论文折磨,常蕤被相思折磨,花姨哄着常蕤,小鱼安慰爸爸。
廖湘、阮玉时不时过来嘲笑常威,陈琳只能靠着小意温柔安慰常威。
赵琦和闵玉山分别汇报,最近丁家的遭遇。
赵琦这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这个圈子里的人被高层影响,不知不觉分成了甲乙丙丁。
从单位到大院,每个家庭都充当着引线,长长的引线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丁姑姑太早站队,变成了出头鸟,对立派系马上开始打压,其他派系隔岸观火,也有下场浑水摸鱼的。
丁家父母在单位受到冷落和排挤。
丁大姐和丁二姐是廖湘背后出手,她觉得常蕤这么好的女孩子,就应该嫁给她哥哥,丁家配不上。
还把常蕤带回家,让她妈妈看看。
廖母倒是很喜欢常蕤这个姑娘,不说相貌,就是这气质和谈吐,不逊色大院的女孩。
但是廖家的廖京娶妻,需要家里所有亲戚斟酌商讨。
廖湘的婚姻有弹性空间,廖京的配偶几乎被圈定了一个范围。
丁家两个姐姐在圈子里被排挤,少不了去周家店的那批子弟的起哄架秧子。
你弱就没有道理可以讲,圈子资源就这么多,挤占你的别人就能多吃一口,所谓的圈子共存,也是你踏进圈子里才行。
圈外的人只能临渊羡鱼。
丁哲伟又被领导批评了,他感觉这么久没跟常蕤联系之后,哪儿哪儿都不顺。
常威对廖湘提出了批评,这种小手段上不得台面。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就像小学生闹别扭,给人家文具盒里放毛毛虫一样,除了让人家吓一跳,起不到任何伤害的作用。”
廖湘笑嘻嘻道:“那你教教我,我跟你学点背后阴人的手段。”
“什么话?什么话?我常威作为红旗下肉联厂纪检的副书记,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怎么会背后阴人?”
“想当初我只身......”
常威刚起调子,廖湘直接打断。
“只身闯碧霞宫的邪教老巢,什么打土匪,抓敌特,常威你没劲啊,每次都来这一套,把自己做过的事恨不得刻脑门上,让每个人都看到你的厉害。”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我立功不宣传,如同厕所放屁。”
“怎么讲?”
“只闻其声,不见干货。”
“常威,你恶心死了,臭死了,臭常威。”
廖湘用手扇着鼻子,十分嫌弃看着常威。
常威也不跟廖湘争执,等你下乡捡牛粪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摧残。
“你出国留学的事儿,怎么样了?我给你的美金你去华侨商店买东西去了?”
廖湘眼神躲避,“没有,就花了一点点。”说完两个手指捏了很小的空隙。
“一百美金没了,现在美国很多家庭,一周也挣不到一百美金呢,四九城多少人一年也挣不到一百美金。”
常威伸出手,“把钱还我,按照我的工资,一年的工资,在黑市也就差不多一百美金。你不留学,凭什么拿我的钱满足你的购物欲望?”
“你真小气。”
常威拉过廖湘的肩膀,认真看着她。
“廖湘,我纠正你一个观念,别说你只是我朋友,就算你是我家里人,我也不允许你把别人努力获得的东西,不付出任何代价,理所当然堂而皇之的享受,没人惯着你这个毛病。”
“从宋先生开始为妇女平权努力,全靠女人自己奋斗努力,不是喊两嗓子,抱怨几句,回家骂老公就可以平权的。”
“你是女性,还是廖家女儿,特权享受久了,平权都觉得自己受委屈。你给你母亲做过饭吗?洗过衣服吗?你心安理得享受家里的一切,包括朋友的吹捧,然后就来一句,我值得获得更好的。”
常威推开门,指着周家店附近的平房。
“没有身上的各种光环,你比外面家庭妇女强在哪里?我说了你不高兴我也要说,我让你留学,是让你的天赋获得开发,你学到物理知识,给中国女性做个榜样。女人做科研,为国家做贡献和男人一样优秀,甚至比大部分男人都优秀。”
“如果你做不到,凭什么享受更多的特权,不要说你会生孩子,这样你跟旧社会拿了彩礼嫁进家里,洗衣做饭生孩子的家庭妇女有什么区别?而且你还不会洗衣做饭。”
“你要会操持家务,就算家庭妇女,也是成功的女性,会让我钦佩。”
常威的一番话,廖湘听了觉得新鲜。
“家庭妇女也是成功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