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尹超,常威看了看写好的字,虽然还有些稚嫩,原身还是深受父亲常达之的影响,从小练习书法,多少有点功底。
“尹科长,常威,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岳虹叉着胳膊表情严肃地站在门口,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二科就是热闹,前几个月出了搞破鞋的的吴倩,又来了两个女的,一个天天守电话,做事颠三倒四,另一个天天守着秘书等领导开会,特别喜欢打扫会议室。
用个别秘书的话讲,不给钱郑苗苗都要待在会议室,从未见过对开会如此着迷的女人。
进屋后岳虹也没让两个人坐下,来回走了几圈,“尹超,常威,你们在闹什么?我刚从二科提上来,老家就炸窝,你们两个谁先说。”
尹超还在揉着胳膊,“岳主任,我......”
“凭什么你先说。”常威很不服气道。
“那你说吧。”
“凭什么我先说。”
尹超第一次直面常威的咄咄逼人和不讲理,讷讷不知道如何说,岳虹努力憋着笑,却又很生气批评道:“常威,你能不能成熟点,不要跟个孩子似的。”
“嗯,我还是个吃奶的月科孩儿呢。”
岳虹坐到椅子上,指着他们两个,“先坐下,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尹超比较客观真实地反映二科目前的情况,人员工作分配不合理,造成有的科员工作强度过于饱和,有的科员浪费时间和精力,做与本科室无关的工作,还有科员入职月余仍不能熟练掌握工作流程,总是出现各种问题。
“嗯,那尹超你是怎么对他们工作进行调整的呢?”岳虹把人一一对上号。
“我接下来准备分三步走:第一步,调整分工;第二步,以老带新;第三步,加强管理。”
听到这三步,常威点上烟,尹家拿别人当傻子,上层工作可以务虚,以免落实到地方造成执行的僵化刻板,罔顾当地实际情况。
你一个基层不能再基层的科室,还搞务虚这一套?这三步走完了和从前一样,根本不会有任何变化。
常威打心眼里觉得尹超家里高估了他这个人,以前安心当科员还以为他在等待时机,现在看来就是朽木不可雕。
前世遇到的九成半的各种二代,见识手段心机和情绪,各有千秋,不需要一身名牌,接触过几次,你就能体会到他们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
或许很多价值观跟你不同,但是为人处事和管理公司,也是需要众多常威这样的小镇做题家绕个弯路才能追上的。
尹超属于二代里能力最差的那一批,情绪稳定是他唯一的优点。
尹超的父亲也就跟老张和罗家的背景差不多,罗胖子混饭吃,也只是进了工会做办事员,能力强的哥哥姐姐在缓步前进。
揠苗助长都不是太强大的家庭,急功近利也只能在处级上下折腾。
真正有后台的,他们不需要特意走捷径,按部就班,他们就能到厅局级,再往上就是......
岳虹用笔在纸上写着,随后问道:“尹科长,三步走,你有具体点的内容吗?想法也行。”
几次称呼的变化,尹超还没听出来,外面称呼尹科长是规矩,房间喊尹超是表示自己人,现在喊尹科长就是公事公办,尹超你小子要拿出点态度和内容,不要敷衍我。
“嗯,我准备让曲秀继续负责内部联络沟通,同时郑苗苗参与到与各科室和秘书的联络,两个人共同完成会议工作。让常威每天给两个人工作查缺补漏,最后就是每个人必须把自己手上的那一摊工作做好做细,不能人浮于事。”
岳虹点点头道:“很好,人浮于事这个词特别好。常威你有什么补充的。”
常威态度认真道:“岳副主任,尹科长,我请求驻扎招待所,有客户来访我可以负责接送,然后在招待所全程陪同招待,肉联厂的内联工作由其他两位科员负责。”
“不行。”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否定。
二科谁不知道外联组这一摊,除了常威能全局操控,其他人连不出岔子都做不到,各司其职都司不好。
流程接待是常威写的,日期执行表是常威做的,节点把控是常威提议展开的,招待所是常威的第二单位。
厂办有人开玩笑,如果一天一批客户招待,常威自己一个人可以全部搞定。
三个月不到,常威牢牢稳固二科第一人位置,低调做人,但是工作高调要做到前面,不需要炫耀和抱怨,明白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基层办事员藏什么拙?多大的平台你就使劲折腾,只要不跟厂领导人五人六没规矩,他们愿意看你搅动这池子水,哪个领导喜欢下面一潭死水?
“今天怎么了?”岳虹这句潜台词就是,常威你平时工作勤勤恳恳,还知道维护同科室的科员,今天为何掀桌子?
“虹姐,其实我这人不甘平庸,老人家说过,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我出身低,父早亡,没有助力,但是我敢用命搏一个前程,你当我进邪道门不害怕吗?我也怕死,我的机会不多,我运气好活下来。”
转身看着尹超,“尹科长父亲那个老战友姓张的,你知道那个老登干了什么事儿?他答应给我提两级。我以为就是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危险,没想到我都把贼首打死了,把三百多邪教徒控制住了。老张上来收尾抢功劳,谢书记多提了两级,我憋屈!你们说我,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对着岳虹呵呵一笑,“你们运气好,躺在父母功劳簿上努努力就提干,我大难不死为何不能要的更多?姓张的帮助罗家打压我,尹科长帮罗家看着我,你问问他,昨天的工作组对我为何从问话变成审问?”
抓住尹超的肩膀,让他面对岳虹,常威用手指着尹超,“罗家和尹家都是一个师,他们是一个圈子的,看不起我这泥腿子,解放十年,他们摇身一变成权贵了。”
松开手后尹超面色苍白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
常威指着自己,“岳副主任,天不助人自助之,人不助我恒助己。我拉上四个老道长,他们有背景,但是不够啊,昨天......
昨天我看到廖家的人,那个男的跟廖湘很像,我提到廖家白眼狼,他愤怒了,所以我知道我机会来了,我要当主任,这话我说的。”
“常威,当主任你不够年龄。”岳虹诚恳道。
“那你去廖家问问啊,他们要是不肯,我就想别的办法。”
岳虹觉得常威疯了,“我去廖家帮你问这事儿?”她也进不去廖家。
“看,尹科长知道廖家,虹姐也知道廖家,然后逼着我勤快干活,我就是光脚的,我就应该扛大包?你们也配瞧不起我!”
常威又点了一根烟,“我就是小人,欠我的必须给我,我今天敢硬气,就是不想受尹科长骑我头上把我当头傻驴,懂吗?”
“人与人尊严平等才能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老张手里随意揉捏的泥球,扔地上你也来踩两脚,你的态度,决定了曲秀和郑苗苗也敢对着我的脸吐口水。”常威指着自己的脸戳了几下
“我今天要不反抗,明年、后年我还是六级办事员,哪怕我自学夜大的大专课程,只要你尹超当科长一天,我就是你手下最好用的兵。”
常威往椅子后背一靠,脸上带着狠劲,“我有廖家欠我的救命之恩,有四个道长欠我的救命之恩,我剿灭最大的邪道门团伙,我凭什么不能狂?你狗屁都不是还比我骄傲呢,新中国是你家的?你哪里来的自信?”
“虹姐。”常威叫了一声,“我的意见表达完成了,你赞不赞成不重要,什么时候我当主任我回来上班。廖家要做不到,我会让别人知道他们家多卑鄙无耻,厚颜无耻,腆着脸装糊涂。”
常威拿了浆糊,把红纸贴在厂办进门大镜子旁边,一群人围着看,有人提出意见不押韵,也有人表示顺口溜没文采,还有人觉得轻飘飘起不到警示作用。
对着四周一抱拳后,常威上了三楼,李秘书看到常威来了,敲敲门进屋跟书记汇报。
随后让常威进屋,常威好心提醒他不要进来,有些事他不方便听,李秘书脸色变得紧张,点点头没有动。
常威进屋恭敬站在椅子旁,谢书记摘下老花镜,“常威啊,坐吧。”
看到常威坐了椅子不到二分之一,谢书记笑了,“你这只孙猴子啊,大闹天宫了,到我这里装乖孩子,说说今天是因为什么啊?”
“谢书记,我尊敬您是因为您拿我当同志,而不是手下一个随意揉捏随意欺辱,甚至抢夺功劳的傻子。”
“哦。”谢书记喝了一口茶,“那你找我来做主?”
常威摇摇头,“我来找您办病假。”
“病假?年纪轻轻有什么病?”
“心病,病因是老张,尹超和罗家,还有廖家,够不够?”
谢书记扑哧一笑,“廖家啊,你回家好好休养吧,等信儿。”
又嘱咐一句,“常威啊,你早这么敢争敢抢,早起来了!男人骨子里没点血气方刚和霸道,那你憋屈死也别怪别人,立功救人凭什么不让人知道?”
“难道当年我击毙日军一个中佐,我还谦虚不要功劳?妈的,谁敢抢老子功劳老子毙了他,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你赶紧滚蛋吧。”
啧啧,常威昨晚想起前世听到的一个真事,某军里面斗的厉害,时刻看着对方有没有小辫子抓,谁道德有差就是铺天盖地的攻击,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咬下几块肉。
罗家墙倒众人推,尹超还搭着老张的线,老张都跑西北了,你尹家凑什么热闹。
今天还拿曲秀和郑苗苗压自己,这就是尹家人教他的,来试探常威,廖家的红利大家伙还没吃完呢,怎么能让常威得了方便?
再不抗争,廖家给的天降福利他也接不住,会被层层盘剥,最后或许能赏赐常威连升四级,提升到二级办事员。
你廖家要脸,我常威就不能要脸,底层百姓爱算计也爱脸面,所以被金字塔尖的人压制。
所以他想通了,什么超哥虹姐,比得上当主任吸引力大吗?六级办事员在人家眼里狗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