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裴九娘不再拒绝,对着顾廷之重重点了点头。
顾廷之虽然对她冷淡疏离的样子有些耿耿于怀,可到底还是没有再反驳。
他是了解刘氏的,大概也能猜到之前裴氏回裴家,刘氏肯定没少刁难。
刘氏是妾室扶正的,出身低微,透着一股子刻薄和小家子气,这些他都知道,可他做儿子的,也不好整日说她。
只能尽量从别的方面弥补。
说好隔一日正好是他休沐的日子,他来接他一起去裴家,顾廷之便离开了。
裴九娘抱着睡熟的煜哥,陷入沉思。
算起来,她也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回裴家了。
自从祖父离世,她跟裴家就似乎越来越格格不入。
每次回去,爹娘兄嫂总是会反复地诉苦,甚至还想要回她的那些陪嫁。
可她的嫁妆是祖父祖母给的,她拒绝之后,爹娘兄嫂的脸色就愈发难看。
加上多次让她帮几个兄长谋个一官半职,她没答应,那之后,裴家似乎也不再欢迎她。
去年,嫡妹出嫁,她原本打着添妆由头回去,可没想到爹娘特地让人送来书信,说她就不必回去了。
她当时捏着信的手都在颤抖。
她出生没多久,爹外派,娘带着几个兄长同去,把她留在祖父祖母身边,她从小是祖父祖母带大的。
起初爹娘来信,还会问及她,几个兄长也会托人把淘到的稀罕东西给她,可后来有了妹妹,爹娘来信越来越少,寥寥数语也只是言及在外做官的清贫无依,以及问候祖父祖母安康?
等再见到爹娘兄长,她已经八岁了,那会妹妹也已经九岁,她难怪欣喜的穿上祖母让人新做的袄子,把准备了很久的礼物拿上去迎接爹娘兄长,远远,却看到他们簇拥着一个奶乎乎的小女娃,走到她跟前,都没有停留,还是带她的嬷嬷推了她一把,“九姐,快喊爹娘?”
她听话的怯怯喊了一声,“爹…娘…”
他们回头才看到她。
那时候她大概记得娘和爹也是惊喜过的,娘还要上前抱抱她,可随着妹妹一声娇嗔,“这就是咱们京城的家吗?好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
爹娘和兄长似乎是觉得她在京都吃好喝好,而妹妹却跟着他们饱经苦难,所以从那之后,言语间都是让她多让着妹妹。
她也曾经真心喜爱过那个妹妹,带她参加世族小姐的聚会,可妹妹却…
大概是想到伤心处,裴九娘这一晚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好在第二日就有好消息传来。
先是白马书院那边传来好消息,说随时恭候侯府嫡子入学。
她正琢磨着,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国子监来人了。
来的是国子监的一位夫子,说是奉国子监祭酒大人而来,要煜哥去国子监新开设的启蒙班。
要知道国子监可是初设启蒙班,国子监祭酒也是正经的官职,可以说,满朝堂有一半都是国子监走出去的。
即便出自王家族学,最后也是要去国子监走一遭的。
国子监里的夫子更是满腹史论的饱学之士。
来人还说,“我们初设启蒙班,只招收十个人,全部从贵族子弟里招收,大部分都是皇家出身,你家小公子是我们祭酒大人亲自加上的。”
夫子说着,又对裴九娘恭敬行了一礼,道,“我家祭酒出自崔家,崔家根基不在京都,所以侯夫人放心,绝不会让你家公子被随意欺凌,另外,我家祭酒主张国子监开设女生班,到时候会请班女夫子,他听说了您的事情,让我询问你是否愿意入国子监执教。”
裴九娘有些愣,她记得国子监的祭酒似乎是跟王家有关系的那位。
姓崔?
她一时倒是想不起来有这号人物。
可是能胜任国子监祭酒的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看来上面是有意整顿之前王家垄断京都求学的事情。
能入国子监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以前,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她却又有些犹豫。
顾廷之前脚才跟她说,后脚国子监就来人请她去做女夫子,她总觉得事情太片。
而且顾廷之可不是个随口说得人,大概跟她说之前,就已经有了把握。
可他一个武将,又不擅长交际,是如何跟国子监搭上的线儿。
难道他认识这位新国子监祭酒不成?
想着,裴九娘还想再多问一些关于新祭酒的事情,可对方总给她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她倒是不好继续再问,便匆匆把人送走,只说考虑几天,再作答复。
下午没事,她便开始着手准备回娘家要带的东西。
爹娘兄嫂,以及几个侄子侄女,都各准备了一份。
无非绢帛,时新的衣服料子,以及首饰玉佩,文房四宝,皮毛,以及一些孩子喜欢的稀罕玩意。
库房里有的,直接开了库房取,没有的,就忙打发府里的下人出去采买。
一整个下午,她院子里的人几乎跑断了腿,总算是准备了七七八八。
煜哥知道言回外祖家也很高兴,还特地让彩凤把他新做的没穿过的袍子拿出来准备着,又听说舅父家有几个哥儿姐儿,便把自己珍藏的宝贝带去。
等到第二日,一早,裴九娘就把煜哥唤醒,吃了早膳,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缺的漏的。
等顾廷之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让人把东西塞了满满两辆马车。
她已经都吓了一跳,觉得是不是夸张了些。
又担心刘氏得到消息,来找不痛快。
好在刘氏最近似乎格外的忙,压根顾不上她。
不过当看到顾廷之让人也准备了两车的东西,她是真的觉得有些多了。
而且跟她准备的那些东西不同,顾廷之准备的不仅贵重,而且很罕见。
她微微蹙眉起来,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最怕被裴家缠上?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他倒也给了个爽利的解释,“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去看过,就算是赔罪了。”
裴九娘不置可否,可也没再多问。
裴家如今搬去了京城下面的一个叫县上,她的长兄前年不知道搭了什么门路,如今做县丞,虽然是芝麻绿豆点的小官,可好歹有了官职,爹娘虽然不高兴,可在去年年初也搬去同住。
如今裴家的宅子只留下几个老仆看着。
从侯府到县里,大概需要两个半时辰。
如果骑马的话,应该是要快一些的。
可带着这么多东西,骑马是不可能的。
她到了门口,才知道,顾廷之让人准备了府里不常用的四驾大马车。
里面宽阔无比,还有小茶几,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子,坐的久一些,也不会显得颠簸。
想起煜哥爱吃的果子,她急忙让人给带上。
回头却看到顾西珏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
她本不想理会,可他却当着街上的人直接行礼,“夫人,你们是要去外祖家吗?我,我能不能一同去?”
自从她不许他喊她母亲,他就真的没有再喊过。
可却恬不知耻喊外祖?
正要回绝,她突然想到上一世顾西珏好像跟她长兄的庶女形迹可疑,顿时又改了主意,再说。
他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她直接拒绝,倒是显得她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