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面对高拱的请求,内心在紧张的计较之中,李春芳当然知道这是杨博的请托,但是李春芳并不打算答应。
一来是清丈田亩作为国策,是势必要推行下去的,这点李春芳和高拱是很清楚的,一旦因为杨博的请托就将海瑞调走,那么对于朝廷来说,就没有威信可言了。
二就是从自己的地位出发,虽然李春芳不算是一个强势的首辅,但是对于自己的地位还是十分在意的,高拱是内阁次辅,杨博是吏部尚书,这两位联手,对自己的首辅权威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如杨博之意,李春芳捻着胡须说道:“肃卿,眼下九边空饷,山西三镇本就是重灾区,陛下尚且没有处置,又将海瑞调走,恐怕说不通的,此事还是作罢吧!”
面对李春芳的拒绝,高拱正准备说些什么,有内侍传旨,令内阁辅臣、吏部尚书杨博、户部尚书马森、兵部尚书霍冀、左都御史葛守礼到文华殿议事。
两位阁臣都明白,从朱载坖召集的人员来说,就是有关九边清军的事情了,朱载坖终于准备处理此事了。
李春芳和高拱顾不上其他事情,连忙赶往文华殿,等到召见的臣子们都到齐了之后,朱载坖才说道:“今日请诸卿来,还是为了九边的事情,清军的结果出来了,想必诸卿都已经知道了吧?”
在坐的臣子们早就知道了清军的结果,但是这个时候朱载坖的态度未明,所以也都没有答话,朱载坖干脆点名道:“葛总宪,你执掌乌台,怎么看这事啊?”
葛守礼这才出班说道:“陛下,九边乃大明要害,而今有纵壮丁而以罢弱充数者,有累岁缺伍不追者,有伪作户绝及以幼小纪录者,有假公为名而私役于家者。遇有调遣,十无三四,又多是幼弱老疾,骑士或不能弓,步卒或不能荷戈,缓急何以济事?陛下宜穷究此事,整肃军旅。”
葛守礼的态度很明确,作为左都御史,他就要求朱载坖穷究此事,借此收拾九边的官员。
听了他的话,朱载坖并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说道:“本兵怎么说?”
兵部尚书霍冀只是陈述自己的一些看法,作为担任过三边总制的人,霍冀很清楚九边的现状,空饷当然有部分是被上下各级官员们贪污了,但是九边将帅要豢养家丁、夜不收等,这些人都要吃双份乃至于三份的粮饷的才能有战斗力,所以九边的空饷不能够全部怪罪于边臣们。
对此葛守礼问道:“难道朝廷支给的粮饷就不足军士们所用吗?祖宗并无所谓家丁之谓,奈何今有之?”
对于葛守礼的质问,霍冀直接说道:“总宪只追兵部和边臣,岂不知户部的漂没乎?”
霍冀直接把火烧到了户部,这下马森也坐不住了,这个漂没,当然就是户部的陋规罢了,冠冕堂皇的说法是这些东西路上遇到意外,损失掉了。实际上就是他们层层克扣、自己贪墨掉了,至于漂没多少,主要就看距离和当事官员的良心了。
离京师近的蓟镇、宣府等还要好一些,毕竟是朝廷关注的地方,无论是户部本衙官员还是户部派出的管粮郎中,起码还是有所收敛,要是甘肃、宁夏这些地方,运十到八已经算是有良心了,也就是说要漂没两成之多。
马森当然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但是他总不能直接给朱载坖说他是明知他们贪墨但是无所作为吧?只能以路途遥远,损耗过大作为理由,好在朱载坖并没有深究此事。
而是转而问杨博道:“杨天官是老于军务的了,不妨也说说此事。”
杨博顿时有些紧张,杨博赶紧请罪,朱载坖说道:“杨天官何罪之有?”
杨博说道:“陛下,臣久任边镇、兵部,对于边镇陋规早有所闻,但是因循苟且,以至于今日之事也,是故臣罪无可赦!”
朱载坖摇摇头说道:”朕现在不是要追究责任,而是要先弄明白此中原因,再想办法解决。”
杨博这才起身,向朱载坖陈述自己的看法,杨博还是首先认为和本色的缺乏有关,现在由于开中的废弛,边镇缺乏物资,物价腾贵,朝廷制定的折色对于士卒们来说是极其不公平的,因为士卒们按照折色的银子,根本买不到折色对应的本色物资。
这就导致了士卒的逃亡,而将领们为了保证基本的战斗力,不得不四处挪用逃亡士卒饷银,以豢养家丁、夜不收和剩余的军士。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京运年例的不均衡,朝廷的京运年例并非根据边镇的人员来确定的,更多是边镇的重要性。
如比较受重视的蓟镇、宣大等镇,由于受朝廷的重视,京运就多,蓟镇主兵十万,虽然没有什么空饷,再加上入卫边兵及民兵班兵,京运发银就达到了八十六万两,为九边之冠。
宣府主客兵饷也达到了二十五万两。
但是相应的,三边的京运数量就很少,三边之中,最多的是延绥镇,京运年例二十四万八千两,尚不及宣府镇。而固原、宁夏、甘肃三镇,那就更少了,固原镇发京运银八万九千两,宁夏镇发京运银四万五千两,甘肃镇发京运银五万一千两。
整个陕西三边加在一起,尚且不如蓟镇一镇,朝廷的厚此薄彼,可见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陕西三边的空饷最多,也就并不奇怪了,如甘肃镇,在册军士九万五千余人,实在军士不过三万九千人,这三万九千人中,不知道还有多少老弱病残。
所以杨博说道:“陛下,是以本色不足,各级官吏上则贪污,下则科敛,营私舞弊,中饱私囊,军费日增,军士日减,军饷愈多,军士愈贫,是故边事大坏也!军无入家之粮, 是以墩无可守之军。自其科敛之弊言之,有曰火把钱,有曰坐月钱,有曰空闲钱,有曰节礼钱,各项名色,计出千般,军士乌得不逃亡?虽有食粮之数,实无在墩之军,此非一时一日之弊也!”